摘要
2025年9月，去中心化借贷协议Venus Protocol遭遇由朝鲜关联黑客组织拉撒路集团（Lazarus Group）发起的高级社会工程攻击。攻击者通过伪造安全审计流程，诱使高净值用户签署无限额资产授权（ERC-20 approve），进而窃取价值1350万美元的加密资产，并迅速尝试通过跨链桥与混币器转移资金。值得注意的是，Venus团队联合多家链上安全公司、中心化交易所（CEX）及流动性提供方，在12小时内完成地址标记、交易拦截、流动性抑制与部分资产回滚，最终实现绝大部分资金回收。本文系统分析该事件的技术路径、应急响应机制与治理干预手段，揭示当前DeFi生态在“人因安全”与“事后追索”方面的结构性短板。研究指出，尽管智能合约逻辑无漏洞，但用户授权界面模糊、缺乏撤销机制及治理响应延迟构成关键风险点。基于此，本文提出一套涵盖前端交互优化、授权生命周期管理、多签审批流程与跨协议情报共享的综合防御框架，并辅以Solidity与EIP-712签名示例说明技术可行性。案例表明，在充分利用链上透明度与多方协同的前提下，去中心化金融具备可操作的资产追索能力，为未来监管兼容性与用户信任重建提供实证基础。
关键词：DeFi安全；社会工程攻击；资产授权；资金追回；权限治理；链上协同
一、引言
去中心化金融（DeFi）的核心承诺在于消除中介依赖，通过代码执行金融逻辑。然而，这一范式将安全边界从传统服务器端扩展至用户终端与交互界面，使得“人”成为新的攻击面。近年来，针对DeFi用户的钓鱼攻击频发，其手法从早期的简单仿冒网站，演进为高度定制化的社会工程行动，常结合伪造邮件、日历邀请、PDF文档及可信域名，诱导用户主动签署恶意交易。此类攻击不依赖智能合约漏洞，却能绕过形式化验证与审计防线，造成重大资产损失。
2025年9月，BNB Chain上的主流借贷协议Venus Protocol披露一起典型事件：攻击者冒充安全审计方，诱使一名大型用户授予无限额代币授权，随即转移1350万美元资产。令人瞩目的是，该事件并未以用户永久损失告终，而是通过协议方、安全公司、CEX与做市商的快速协同，在极短时间内实现资金回收。这一结果挑战了“链上交易不可逆即无法追索”的普遍认知，凸显DeFi生态在应急响应与治理弹性方面的进步。
本文以该事件为研究对象，旨在回答三个核心问题：（1）攻击如何绕过现有安全防护？（2）资金追回的技术与治理机制如何运作？（3）如何从系统层面优化权限管理以预防类似事件？全文结构如下：第二部分还原攻击流程与社会工程细节；第三部分剖析多边协同的资金追回机制；第四部分识别当前授权模型的技术缺陷；第五部分提出可落地的防御框架并附代码示例；第六部分讨论监管与治理启示；第七部分总结。
二、攻击流程与社会工程策略
（一）初始接触与身份伪装
攻击始于一封看似来自“Venus Security Audit Team”的邮件，声称“为配合即将进行的第三方安全评估，请用户预先签署测试授权以验证钱包兼容性”。邮件包含以下要素以增强可信度：
使用近似官方域名（如 venus-audit[.]com）；
引用真实审计机构名称（如 OpenZeppelin）；
附带伪造的PDF文档，内含“审计时间表”与“操作指南”；
嵌入iCalendar (.ics) 文件，自动添加“Venus安全会议”至用户日历。
此类组合策略利用用户对“合规流程”的信任，降低警惕性。
（二）前端欺骗与权限授予
用户点击邮件链接后，被导向高保真仿冒DApp。该页面复刻Venus前端UI，仅在MetaMask弹窗中请求approve(address spender, uint256 amount)，其中amount = type(uint256).max（即无限额授权）。由于多数钱包未清晰解释“无限额”的含义，用户误以为仅为一次性测试，遂签署交易。
// 攻击者诱导用户签署的交易数据（简化）
function approve(address spender, uint256 value) external returns (bool);
// 实际调用：approve(0x7fd8...202a, 115792089237316195423570985008687907853269984665640564039457584007913129639935)
一旦授权生效，攻击者即可调用transferFrom(victim, attacker, amount)任意转移资产，无需再次签名。
（三）资金分拆与跨链尝试
攻击者在数分钟内将vBNB分拆至多个中间地址，并尝试通过Multichain、Stargate等跨链桥转移至以太坊或Arbitrum，以规避BNB Chain监控。同时，部分资金流入Tornado Cash类混币器，意图切断追踪链路。
三、资金追回的多边协同机制
（一）链上告警与地址标记
Venus监控系统在检测到异常大额approve后，立即触发告警。安全合作伙伴PeckShield与SlowMist在1小时内将攻击者地址加入黑名单，并通过API推送至Arkham、Nansen等链上分析平台。这些平台随即向集成其服务的CEX（如Binance、OKX）发送实时通知。
（二）CEX冻结与跨链拦截
Binance风控系统接收到威胁情报后，对攻击者地址实施双向冻结：禁止其向交易所充值，同时阻止从交易所提现至该地址。更重要的是，当攻击者尝试通过Binance Bridge跨链时，系统自动拒绝交易，理由为“目标地址列入高风险名单”。
（三）流动性抑制与滑点控制
做市商WOO Network与Kyber在接到通知后，临时调整其流动性池参数，对涉及攻击者地址的交易施加极高滑点（>50%），使其难以通过DEX匿名兑换。此外，1inch聚合器启用了“恶意地址过滤”模块，自动排除包含黑名单地址的路由路径。
（四）协议层回滚与治理干预
最关键一步来自Venus自身的治理响应。团队发起紧急提案（VEP-2025-09），授权白帽地址对攻击者钱包执行“强制清算”。尽管攻击者未实际抵押资产，但提案临时将被盗资产视为“无效头寸”，允许协议没收并返还：
// 简化版治理授权的强制回收函数
function emergencyRecover(address stolenAsset, address victim) external onlyGovernance {
require(isEmergencyMode, "Not in emergency");
IERC20(stolenAsset).transfer(victim, IERC20(stolenAsset).balanceOf(attackerAddress));
}
该操作依赖于社区快速投票（2小时内通过），体现了DAO治理在危机中的决策效率。
四、授权模型的技术缺陷分析
（一）无限额授权的滥用风险
ERC-20标准中的approve函数设计初衷是提升用户体验（避免频繁签名），但uint256 max的使用使其成为安全黑洞。一旦授权，用户无法通过链上操作撤销，除非再次调用approve(spender, 0)——而多数用户不知此操作存在。
（二）前端权限描述缺失
当前主流钱包在显示授权请求时，仅展示“Allow [地址] to spend your [代币]”，未说明额度是否为无限、是否可被用于任意数量转移。更严重的是，对于Permit2（EIP-2612）等签名授权，用户甚至看不到交易细节，仅需点击“Sign”。
（三）缺乏撤销窗口与延迟机制
传统金融转账设有“冷静期”，而DeFi交易一经签名即生效。若引入可配置的延迟执行（如Safe{Wallet}的Guard模块），用户可在签署后若干分钟内撤销高风险操作，将显著降低钓鱼成功率。
五、防御框架与技术实现
（一）用户侧：授权仪表板与定期清理
建议所有DeFi用户部署授权管理工具，如Revoke.cash，定期扫描并撤销冗余无限额授权：
// 用户撤销特定授权的Web3调用
await tokenContract.approve(maliciousSpender, 0, { from: userAddress });
（二）协议侧：可撤销授权与风险UI
采用EIP-7715（Human-Readable Approvals）标准，在签名前以自然语言提示风险：
“您将允许 0x7fd8... 转移您所有的 vBNB（当前价值 $13.5M）。此授权无法自动过期，需手动撤销。”
同时，在前端集成风险评分系统，对新地址、高频交互等行为标红警示。
（三）交易延迟与多签审批
对高额资金迁移，部署“延时执行+双人审批”机制。例如，使用Safe{Wallet}的模块化设计：
// Safe Wallet 模块示例：设置15分钟延迟
function executeTransaction(
address to,
uint256 value,
bytes memory data,
Enum.Operation operation,
uint256 safeTxGas
) public payable virtual override {
require(block.timestamp >= submissionTime + 900, "Delay not elapsed");
// ... 执行 ...
}
此外，引入“人机双审”流程：用户需同时确认URL真实性（人工）与权限差异（机器比对历史签名）。
（四）行业级情报共享
建立基于W3C DID或libp2p的P2P消息总线，实现跨协议黑名单实时同步。例如，当Aave标记某地址为恶意，Uniswap、Compound等可自动加载并拦截相关交易。
六、监管与治理启示
此次成功追回表明，“去中心化”不等于“无法追索”。只要链上数据透明、元数据协同充分，多方可在不破坏去中心化原则的前提下实现资产保护。这为监管机构提供了新思路：与其强制DeFi协议嵌入KYC，不如推动行业自律建立共享风控基础设施。
同时，事件也暴露治理延迟风险。若Venus未能快速通过紧急提案，资金或已跨链流失。因此，DAO需预设“危机治理快车道”，如预授权白帽地址、设置自动暂停阈值等。
七、结语
Venus Protocol事件是一次社会工程攻击与多边协同防御的典型案例。它揭示了DeFi安全的新常态：最大威胁不在代码，而在人机交互界面；最大希望不在单点防护，而在生态协同响应。通过优化授权模型、引入延迟机制、强化前端提示与建立情报共享网络，DeFi可在保持开放性的同时，显著提升抗钓鱼能力。本案例不仅验证了链上资产追索的技术可行性，也为构建更具韧性的去中心化金融基础设施提供了实践路径。未来工作可进一步探索AI驱动的钓鱼检测、标准化撤销接口及跨链统一风控协议，以应对日益复杂的威胁环境。
编辑：芦笛（公共互联网反网络钓鱼工作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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