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2025年9月，Venus Protocol遭遇一起高度定制化的社会工程攻击，导致约2700万美元资产被非法转移。该事件不仅暴露了多签权限管理流程中的结构性漏洞，更凸显了在缺乏中心化干预能力的DeFi环境中，如何通过社区驱动的跨组织协作实现高效资产回收的挑战与可能。本文基于对此次事件全过程的复盘，系统分析攻击者利用历史会议材料构建可信语境、绕过常规验证流程的技术路径，并重点解构事后形成的“链上标记—交易所冻结—白帽协同—治理再分配”应急响应闭环。研究指出，传统智能合约审计无法覆盖人类操作层面的风险，而授权机制的设计缺陷是本次事件的核心诱因。在此基础上，本文提出三项技术增强方案：可撤销授权（Revocable Approvals）、分层延迟执行（Tiered Time-Lock）与授权风险评分模型，并给出Solidity与EVM兼容的参考实现。同时，文章倡导建立标准化的跨项目事件通报协议与链上身份声誉系统，以提升行业整体响应效率。Venus案例表明，DeFi的安全韧性不仅依赖代码正确性，更取决于治理流程、人类行为规范与跨生态协作机制的协同演进。
关键词：去中心化金融；社会工程攻击；多签治理；资产回收；可撤销授权；时间锁；事件通报标准；链上声誉
1 引言
去中心化金融（Decentralized Finance, DeFi）在过去五年中实现了从实验性协议到千亿美元级市场的跃迁。然而，其开放、无需许可的特性也使其成为网络攻击的高发区。据Chainalysis统计，2024年全年因黑客与钓鱼造成的DeFi损失超过38亿美元，其中社会工程类攻击占比持续上升。与传统金融不同，DeFi协议一旦部署，其逻辑不可更改，且无中央机构可强制回滚交易。因此，安全防护必须前置至设计阶段，而应急响应则需依赖社区自治与跨生态协作。
2025年9月2日，部署于BNB Chain的借贷协议Venus Protocol遭遇一起典型的社会工程钓鱼事件。攻击者通过伪造Zoom会议界面，诱导一名拥有关键多签权限的社区成员签署恶意交易，从而获得对其钱包内资产的完全控制权，并迅速转移约2700万美元的稳定币与封装资产。值得注意的是，此次攻击并未利用任何智能合约漏洞，而是精准利用了人类在商务沟通中的信任惯性与流程盲区。
然而，事件后续的发展却展现出DeFi生态的独特韧性：在48小时内，项目方联合PeckShield、SlowMist等安全团队，协调多家中心化交易所（CEX）冻结涉案地址资金，并通过紧急治理提案启动资产再分配流程，最终实现近乎全额回收。这一过程不仅验证了去中心化治理在危机应对中的有效性，也为行业提供了可复制的应急协作范式。
本文以此事件为切入点，聚焦三个核心问题：（1）攻击如何绕过现有权限控制与验证流程？（2）资产回收闭环如何在无中心权威下形成？（3）哪些技术与治理机制可系统性降低同类风险？全文结构如下：第二部分还原攻击技术细节与流程漏洞；第三部分解析应急协作的组织逻辑与链上工具；第四部分提出可落地的技术增强方案并附代码实现；第五部分讨论跨项目协作标准与身份声誉系统；第六部分总结启示。
2 攻击路径与权限管理漏洞分析
2.1 语境定制与信任滥用
根据Venus官方事后披露，攻击者首先通过公开渠道（如过往AMA录像、GitHub讨论帖）收集目标人员Kuan Sun的沟通风格、常用术语及近期关注议题。随后，攻击者伪装成某知名审计机构代表，发起一次“紧急安全复审”Zoom会议邀约。会议界面高度仿照历史真实会议模板，包括背景图、议程标题与参会人头像，极大降低了目标警惕性。
关键漏洞在于：此类高敏感操作（如签署多签交易）缺乏分级验证机制。正常流程应要求至少两名独立验证人确认会议真实性，或通过异步通信渠道（如Signal加密消息）二次确认。但实际操作中，该请求被视为“常规审计配合”，未触发额外审查。
2.2 授权机制缺陷：不可撤销的Permit
攻击者诱导Kuan签署的并非直接转账交易，而是一笔approve或permit类型的授权交易，将资产控制权授予攻击者控制的合约。由于EIP-2612等标准支持离线签名授权，此类交易无需Gas费即可生效，且一旦签署即永久有效，除非用户主动调用revoke（多数用户不知此操作）。
// 标准ERC20 approve 示例（不可撤销，除非再次调用）
function approve(address spender, uint256 amount) public returns (bool) {
_approve(msg.sender, spender, amount);
return true;
}
在Venus事件中，攻击者获得USDT、USDC等资产的无限授权后，立即通过自定义合约执行闪电贷套现与跨链桥转移，极大压缩了响应窗口。
2.3 多签流程的人为单点故障
尽管Venus使用Gnosis Safe等多签钱包管理协议金库，但此次被盗资产位于个人运营钱包，用于日常治理投票与流动性管理。该钱包虽由多人知晓助记词，但日常操作由单人执行，形成事实上的“单点控制”。这反映出DeFi项目在“核心人员操作安全”与“协议金库安全”之间存在治理断层。
3 应急协作闭环的形成机制
资产回收的成功并非偶然，而是多个独立主体在缺乏统一指挥下自发协同的结果，其核心在于链上透明性与标准化接口的支撑。
3.1 链上标记与快速溯源
事件发生后数小时内，PeckShield通过链上交易图谱识别出资金流向，并在Etherscan/BSCScan上标记攻击者地址为“Venus Phishing Attacker”。该标记被主流区块浏览器采纳，形成初步预警。
# 伪代码：基于交易模式的异常地址检测
def detect_phishing_address(tx):
if tx.to in KNOWN_BRIDGES and tx.value > THRESHOLD_USD:
if tx.input_data contains "transferFrom" and from != owner:
return True
return False
3.2 CEX合规协作
由于部分资金被兑换为BNB并通过跨链桥转移至以太坊，攻击者试图在CEX提现。得益于FATF“旅行规则”在主要交易所的实施，币安、OKX等平台在收到链上标记后，迅速冻结相关充值地址的资金，并配合提供KYC信息，阻断洗钱路径。
3.3 紧急治理与资产再分配
Venus社区在24小时内发起紧急治理提案（VEN-2025-09），内容包括：
冻结攻击者控制的协议内抵押头寸；
授权安全团队执行强制清算；
将回收资金按比例返还受影响用户。
提案通过Snapshot投票快速通过，并由多签执行，完成链上再分配。整个过程未修改协议代码，仅利用现有治理模块，体现了“最小干预”原则。
4 技术增强方案与实现
为防止同类事件重演，本文提出三项可集成至现有DeFi栈的技术改进。
4.1 可撤销授权（Revocable Approval）
扩展ERC20标准，引入自动过期或显式撤销机制。
contract RevocableERC20 is ERC20 {
mapping(address => mapping(address => uint256)) public approvalExpiry;
function approveWithExpiry(address spender, uint256 amount, uint256 expiry) public {
_approve(msg.sender, spender, amount);
approvalExpiry[msg.sender][spender] = expiry;
}
function transferFrom(address from, address to, uint256 amount) public override {
require(block.timestamp < approvalExpiry[from][msg.sender], "Approval expired");
super.transferFrom(from, to, amount);
}
function revokeApproval(address spender) public {
approvalExpiry[msg.sender][spender] = 0;
_approve(msg.sender, spender, 0);
}
}
4.2 分层延迟执行（Tiered Time-Lock）
对超阈值资产操作引入动态延迟。例如，单笔转移超过100万美元需72小时延迟，期间可被多签否决。
contract TieredTimelock {
uint256 public constant LOW_TIER = 1e6 * 1e18; // 1M USD
uint256 public constant HIGH_TIER = 10e6 * 1e18; // 10M USD
function getDelay(uint256 valueUsd) public pure returns (uint256) {
if (valueUsd >= HIGH_TIER) return 3 days;
if (valueUsd >= LOW_TIER) return 1 days;
return 0;
}
}
4.3 授权风险评分模型
前端钱包可集成风险评分插件，在用户签署approve时提示风险等级。
// 前端风险评分示例
function calculateApprovalRisk(spender, token) {
const knownMalicious = await isKnownAttacker(spender);
const tokenLiquidity = await getTokenLiquidity(token);
const allowanceAmount = await getAllowance(user, spender, token);
let score = 0;
if (knownMalicious) score += 50;
if (allowanceAmount > userBalance * 0.5) score += 30;
if (tokenLiquidity < 1e6) score += 20; // 低流动性代币风险高
return Math.min(score, 100);
}
5 跨项目协作与身份声誉系统
单个协议的防御终有边界，行业级韧性需依赖标准化协作。
5.1 事件通报标准
本文建议采用结构化JSON格式进行跨项目告警，字段包括：
{
"incident_id": "VEN-20250902",
"timestamp": "2025-09-02T14:30:00Z",
"affected_assets": ["USDC", "USDT", "vBNB"],
"compromised_addresses": ["0x..."],
"controlled_addresses": ["0x..."],
"assistance_requested": ["freeze", "trace", "governance_support"]
}
该格式可被安全团队、CEX、跨链桥自动解析并触发响应。
5.2 链上身份声誉系统
为解决外部合作请求的真实性问题，可构建基于EIP-712的签名验证体系。合作方需使用其已知地址对请求内容签名，接收方可验证签名来源是否属于预注册的“可信实体列表”。
function verifyCollaborationRequest(
address signer,
bytes32 structHash,
bytes memory signature
) public view returns (bool) {
bytes32 digest = keccak256(abi.encodePacked("\x19\x01", DOMAIN_SEPARATOR, structHash));
return ECDSA.recover(digest, signature) == signer && isTrustedEntity(signer);
}
长期可发展为去中心化声誉网络，记录实体在安全事件中的协作表现。
6 结语
Venus Protocol的钓鱼事件及其后续回收过程，为DeFi安全研究提供了宝贵实证。它清晰地表明：在智能合约逻辑日益健壮的今天，人类操作流程与权限管理已成为新的攻击面。有效的防御不能仅停留在代码审计，而必须延伸至社会技术系统层面——包括操作规程、治理机制与跨组织信任基础设施。
本文提出的可撤销授权、分层延迟与风险评分模型，可在不牺牲用户体验的前提下显著提升个体防护能力。而事件通报标准与身份声誉系统的建立，则有望将单次应急响应转化为行业公共产品，缩短未来事件的响应周期。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机制的成功依赖于广泛采用与互操作性，而非单一项目的最优设计。DeFi的安全未来，终究是一场关于协作、标准与集体理性的制度演进，而非纯粹的技术竞赛。
编辑：芦笛（公共互联网反网络钓鱼工作组）
扫一扫
462
被折叠的 条评论
为什么被折叠?
到【灌水乐园】发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