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为一年

我毕业于07年, 毕业之前拿过10多个offer, 最终选择了华为, 7月份, 怀着一颗好奇而亢奋的心来到坂田基地报到.

总的来说, 会为给我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因为百草原的公寓建得很漂亮, 绿树成荫, 环境清幽.

华为生活很紧张, 报到的当天就要集合, 分班, 准备大队培训. 分班的效率很低, 大家被7月娇阳晒了个透, 很多北方来的兄弟后来回忆说, 那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南方的太阳与北方不一样.

很多人说华为的大队培训其实是洗脑, 这是不对的. 客观地说, 华为的大队培训是华为公司最开诚布公的一段时间. 培训的教师都是一些从一线岗位退下来的老员工, 甚至有工号在几百号的员工, 我想在华为呆过的人都知道, 这么小的工号意味着什么. 老员工往往褪去浮华, 开始学会思考和享受生活, 因此他们的话, 往往更坦诚, 比如有位女老师就说: 你们今天进入华为公司, 就应该想好什么时候离开, 华为不是一家养老的公司, 华为没有外界传说的"狼的文化", 但华为推崇"向狼学习"......

大队培训10天过后, 新一批的华为人立即奔赴一线, 我正式成为华为的一名研发工程师.

我是怀着一颗崇敬的心来到华为公司的, 第一天正式上班, 与我迎面走来的每一个人, 我都认为他是传说中的"牛人", 我甚至为自己能不能任胜华为的工作而担忧.

在华为, 有一条价值观: 作为新员工, 你必须多提问题. 然而他们忽略了一个矛盾, 所有的老员工都有干不完的活, 人都有个烦的时候, 何况并不是每个华为人都脾气很好, 尤其在他们被问题单缠得难以解脱时, 往往一句"我不知道"就打发了前来求教的新员工. 在这方面我有一些经验, 后来我总结出哪些老员工比较好说话, 专门只找脾气好的老员工请教.

在华为, 即使你初出茅庐, 公司也不会给你太多时间去学习, 公司的理念是: 给你工资, 你就要干活. 任务总是没完没了, 你不会有时间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也不会有时间去学感兴趣的知识. 但是这又有一个矛盾: 没有学习的积累, 等到要用的时候就搞不定事情. 因此也导致了华为产品的较低质量, 我不想贬低自己公司的产品尤其是软件产品, 毕竟直到今天, 我仍在为之奋斗.

在华为, 新员工不会引起太多重视, 老员工总是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比新员工强, 不管哪方面. 我记得有一次与主管讨论一个问题, 他直接说, 你对多任务一点概念都没有, 跟你交流起来有很大困难. 他哪里知道, 在来华为之前, 我在并发编程方面, 已经有了比较丰富的经验. 我没有责怪这名主管的意思, 事实上, 他是大家公认的一名好主管. 但这就是华为老员工的性格特征. 在技术方面, 我对华为老员工的总结是: 他们都很懂业务, 但他们没多少人是真正懂软件的. 他们不知设计模式为何物, 不懂一个类的设计应该有哪些方法哪些成员, 他们只知道把所有的数据都罗列到一个class里面, 并认为这就是传说中的"面向对象", 就像一个三级部门主管L说的, 这是OO. 我多次在会议讨论中向大家建议大家多看看书, 但从来没人理会, 只是后来慢慢有人来问我一些编程的基本语法问题.

关于华为, 其实网络上的传言都是真的.由于华为一向处事低调, 因此外人总对华为有很多好奇, 就像我来华为之前一样, 人们听说的, 都是"华为又下一城, 在**击败了爱立信", "华为每年交个人所得税**亿", "华为年销售额突破***亿", 当然也有更容易传播的"华为成研所员工跳楼", "华为员工食堂跳楼"等等.

这里我只举加班为例: 华为加班真的是很多的, 但确实没有强制加班. 我想说的是, 当加班成为一种习惯, 便没有多或者少的问题. 部门内有人一个月仅凭周末(共7天, 每月最后一个周末正常上班)就加班70多小时, 我粗算一下, 即使周末, 也每天在公司呆了超过13小时, 而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事后我对他说: 兄弟, 我很佩服你, 但并不欣赏你.
而我本人, 也经常加班, 尽管我每次都能把自己的任务快速而高质量完成, 但是在华为, 不以结果为导向, 而是以工作量为导向的, 加班最多的人能得个人总裁奖, 考评能得A, 能涨薪水. 比方说, 同一个问题, 我用一天搞定, 你用一星期搞定, 那么你的工作量比我大, 证明你比我有能力. 有个大队培训的同学对我说, 在他项目组, 提倡低效率, 好多加一点班. 这话说得有点夸张, 但有时也是实情. 加班的效率奇低无比, 反正好几次我陪着大伙加班到凌晨, 完全是处于走神状态的.

华为有一个李一男的技术神话, 外界觉得华为是技术人才的天堂. 其实这种事情, 我个人觉得, 主要是时势造英雄, 要知道当时任总可是在工作会议上急得掉眼泪的, 大队培训的老师说, 当时任总走到窗前, 说到: 这次研发失败, 公司肯定倒闭, 你们可以树倒猢猴散, 我呢, 就从这里一头栽下去. 试想, 李一男在一个极其需要技术攻关的时候, 连续攻克了好几个难题, 老板会何等括目相看, 捧为至宝, 从贡献上而言, 李总绝对居功甚伟, 以至于27岁成为华为副总裁. 但是, 放到以市场为准则的今天, 即使以李总之能, 怕也只能步步为营, 靠资历说话.

今天的华为并不推崇技术, 在我与主管争论软件扩展性不好的时候, 他常常说批评我: 你管那么多干嘛, 能用就行了. 类似的, 两个模块, 你写的代码被测出100个问题, 我写的代码被测出10个问题, 那么你的绩效会比我好, 因此你填的坑比我多, 却人管坑是谁挖的, 只管是谁填的.  以至于有老员工开玩笑说, 有事没事给自己种个BUG, 以后收获一个好绩效.

转眼到公司已经快一年. 昨天下班后, 我亲眼见到了颇为震憾的一幕:单板软件的PL被三级部门领导一番教训之后, 最后还得小心翼翼地向他赔礼道歉,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因为至少在我看来, 他们双方, 道理是掌握在这名PL手中的. 这名PL在我心里也算得上是一位较有水平的技术工程师了, 头发白了一大半, 可能在国内都不多见, 但在工号较小的领导面前, 完全是一副弱者模样. 产品线新员工的入职考试试题, 一部分就是他出的. 他出的题都是剑走偏锋, 好像一定要考得别人认输, 体现了部分技术人员的视野与气量的一面. 因此我一直不是很喜欢他这个人, 而且坦白说, 就C++这门编程语言来说, 他与我相比, 仍然存在一些差距, 跟他聊起某些知识点, 他已是一脸迷惘了. 可能是因为他转做嵌入式软件已有年份了吧. 但是昨天从公司回来, 我都觉得自己很同情他, 也更坚定了我离开华为的决心.

下周一主管要去德国出差, 华为公司披荆斩棘, 攻下了欧洲第一大电信运营商DT, 主管要过去支持测试. 他要在德国呆一个半月以上, 等他回来我再请辞, 毕竟现在项目组内很大一部分工作我都必须承担起来. 等交接完毕, 应该已是七月底, 到时我顺便好好休息一下, 看看奥运吧.

刚刚QQ上有一个同事说, 他明天要去广州面试一家小公司(就是上面提到的"项目组提倡低效率"那位), 我想, 华为就像一个军队, 人们也许应该进军队历练一番,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应该在军队呆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