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大型语言模型(LLMs)在各类任务中表现卓越,但单个模型往往难以兼顾全面能力与专业精度。为此,研究者开始构建“多LLM系统”,让不同模型各展所长、协同解题。然而,现有系统几乎完全依赖“文本”作为通信媒介:一个模型把自己的想法写成文字,另一个模型再去阅读理解。这个过程就像两个专家通过纸条传话,不仅效率低下(写纸条和读纸条都费时),还容易信息失真(复杂想法被压缩成文字后细节丢失)。

- 论文:Cache-to-Cache: Direct Semantic Communication Between Large Language Models
本论文创新性地提出了一种名为 Cache-to-Cache(C2C) 的新范式,让LLMs能够绕过文本,直接通过内部的 KV-Cache(键值缓存) 进行“脑对脑”的语义交流。KV-Cache是模型在生成文本时用于存储上下文信息的内部状态,比最终输出的文本包含更丰富、更深层的语义。C2C通过一个轻量的神经网络,将源模型的KV-Cache“翻译”并“融合”进目标模型,从而实现高效、精准的语义传输。
论文的核心贡献在于:
- 首次系统性地验证了LLM间直接语义通信的可行性;
- 提出了C2C这一具体实现方案,并在多类任务中显著提升了性能与效率;
- 为未来多模型协作系统设计提供了新思路与技术基础。
背景与动机:为什么需要超越文本的LLM通信?

当前多LLM系统的通信方式可以类比为“语言翻译”:一个模型把自己的内部思考(高维语义)压缩成自然语言(低维序列),另一个模型再将其解压回内部表示。这个过程存在三个本质问题:
- 信息瓶颈:文本是一种“有损压缩”格式。例如,一个编程模型可能用
<p>表示“此处应插入段落”,但写作模型可能只把它当作普通HTML标签,导致结构语义丢失。 - 自然语言歧义:像“它”、“这个”这样的指代,或“稍微调整”这样的模糊表述,容易引发误解。尽管近期有研究尝试用标准化协议(如MCP、A2A)来规范文本格式,但模板化语言仍难以支撑灵活、开放的协作。
- 生成延迟:每轮通信都需要模型逐个令牌(token)地生成完整句子,速度慢且计算开销大。
那么,能否绕过文本,让模型直接“交换思想”?论文作者将目光投向了 KV-Cache——LLM在推理过程中为加速生成而缓存的键(Key)和值(Value)矩阵。它不仅存储了上下文信息,还保留了模型对输入的深层理解,是一种比文本更密集的语义表示。
为了验证KV-Cache作为通信媒介的潜力,作者进行了两组“预言实验”:
-
缓存丰富实验:
作者发现,传统的“少样本提示”(Few-shot Prompting)之所以有效,并不只是因为模型看到了更多示例文本,更是因为这些示例改变了模型对问题本身的内部表示。即使在实际生成时只保留问题对应的KV-Cache(丢弃示例部分的缓存),模型的表现仍比直接回答问题更好。这说明KV-Cache本身可以被“赋能”,承载更丰富的语义。
“直接回答”、“少样本”与“预言”三种设置下的准确性对比
-
缓存转换实验:
作者训练了一个简单的MLP,成功将一个模型(如Qwen3-4B)的KV-Cache映射到另一个模型(如Qwen3-0.6B)的表示空间中。
图3
图3通过t-SNE可视化显示,转换后的KV-Cache完美落入目标模型的表示空间,证明跨模型缓存转换是可行的。
这些实验表明:KV-Cache不仅富含语义,而且可以在不同模型间传递和转换,为C2C的提出奠定了理论基础。
C2C方法深入解析:如何实现直接语义通信?
C2C的核心目标是让一个模型(称为 Sharer)的上下文理解,能够直接被另一个模型(称为 Receiver)利用。其整体流程可概括为:“投影-融合-生成”。
整体架构与工作流程
在传统的LLM推理中,Receiver基于自身的KV-Cache生成响应。而在C2C中,我们首先将Sharer的KV-Cache通过一个称为 Fuser 的网络,与Receiver的KV-Cache进行融合,形成一个新的、增强版的缓存,再交给Receiver用于生成。
具体来说,对于Receiver的每一层 ,我们取其KV-Cache ,并找到Sharer中对齐层 的KV-Cache ,通过Fuser 进行融合:
在解码阶段,Receiver不再使用原始缓存,而是使用融合后的缓存 来预测下一个令牌:
这里的 表示序列拼接。这意味着Receiver的生成过程完全建立在“吸收了Sharer知识”的增强缓存之上。
Fuser核心组件详解
Fuser是C2C的“心脏”,其设计遵循“增强而非覆盖”的原则,确保Receiver原有能力不被破坏。它包含三个关键模块:
- 投影模块
- 将Sharer和Receiver的KV-Cache拼接起来,送入一个投影层,将两者映射到同一语义空间。
- 再通过一个特征融合层,初步整合两者的信息。
- 动态加权模块
- 引入一个“输入感知”的注意力机制,根据当前输入动态调整从Sharer接收信息的权重。
- 这使得C2C能够智能地判断:在哪些地方应更依赖Sharer的输入,哪些地方应保留Receiver的原始判断。
- 可学习门控
- 每个层配备一个可训练的门控值,决定是否在该层注入Sharer的上下文。
- 训练时使用Gumbel-Sigmoid函数进行平滑近似,推理时则退化为0/1决策,实现“软硬切换”。

Fuser的三模块结构及其在训练中的数据流动
模型对齐策略
由于不同模型可能使用不同的分词器(Tokenizers)或具有不同的层数,C2C需要进行精细的对齐操作:
- 令牌对齐
将Receiver的每个令牌解码回字符串,再用Sharer的分词器重新编码。若出现一个Receiver令牌对应多个Sharer令牌的情况,则选择字符串覆盖最长的Sharer令牌,以最大限度保留信息。 - 层对齐
采用 终端对齐 策略:将两个模型的最后一层对齐,次末层对齐,依此类推。这种策略基于一个直观假设——深层网络通常编码更高级的语义,优先对齐它们更有利于语义传输。
训练方案
训练时,Sharer和Receiver的参数被完全冻结,仅训练C2C模块。训练目标是最小化Receiver在融合缓存条件下的下一个令牌预测损失,类似于标准的监督微调(SFT)。整个过程分为三步:
- 前向:两模型分别编码输入,生成各自KV-Cache。
- 融合:C2C模块融合两者缓存,替换Receiver的原始缓存。
- 监督:Receiver基于融合缓存生成响应,计算损失并反向传播更新C2C。
这种设计使得C2C成为一个轻量、可插拔的通信模块,无需改动原有模型即可部署。
实验设计与基准设置
为了全面评估C2C,作者设计了覆盖面极广的实验:
- 模型组合:
涵盖不同模型家族(Qwen、Llama、Gemma)、不同规模(0.6B~14B)、不同专业领域(通用、代码、数学)以及不同训练阶段(预训练、指令微调)。例如,用Qwen2.5-Math作为Sharer,Qwen3-0.6B作为Receiver,测试学科知识传递。 - 基线方法:
- Text-to-Text(T2T):Sharer生成一段分析文本,Receiver将其与原问题拼接后生成答案。
- 查询级路由:根据问题难度动态选择由Sharer或Receiver单独回答。
- 单模型:Sharer或Receiver单独运行,作为性能底线。
- 评测基准:
- OpenBookQA:考察事实推理。
- MMLU-Redux:考察通用领域知识。
- ARC-Challenge:考察科学推理。
- C-Eval:考察中文领域综合知识。
- 训练数据:
使用OpenHermes2.5数据集(50万样本)训练C2C Fuser,确保其通用性,而非过拟合到特定任务。
结果与分析:C2C的性能与效率优势
准确性提升:显著超越个体与文本通信

系统对比了不同Sharer-Receiver组合下,各方法在四大基准上的准确性与推理时间
C2C在几乎所有设置下均取得最佳准确性:
- 相对于Receiver单独运行,平均提升8.5%~11.88% 。
- 相对于T2T通信,平均再提升3.0%~5.36% 。
这表明C2C不仅成功传递了Sharer的语义理解,而且避免了文本转换中的信息损失,实现了“1+1>2”的协同效应。
效率增益:延迟大幅降低
C2C的另一个突出优势是速度。由于省去了中间文本的生成与解析,C2C实现了 平均2.0倍的加速,在某些场景下(如Sharer为Qwen3-4B Base时)甚至达到14.41倍!
这是因为T2T通信中,Sharer需要生成冗长的分析文本,而C2C直接进行缓存投影,一步到位。
扩展性验证:应对长文本与大规模模型
-
序列长度扩展性:

上表显示,在LongBenchV1的长文本任务中,C2C在不同文本长度区间(0-4k, 4-8k, 8k+)均稳定优于T2T。
这说明C2C的语义传输能力不随文本增长而衰减,适用于长文档处理。 -
模型大小扩展性:

当Sharer模型规模增大时,C2C带来的准确性收益增长速度快于T2T
这意味着Sharer越“聪明”,C2C越能将其智慧有效传递给Receiver。
消融研究:拆解C2C的成功要素

上表通过逐步添加组件,验证了各模块的贡献:
- 仅投影:准确性仅20.70%,说明单纯转换而不融合效果差。
- +融合:准确性跃升至44.88%,证明融合机制是关键。
- +门控(完整C2C):准确性进一步提升至47.95%,说明动态层选择能优化信息注入。
行为洞察:有效秩、渐进性与门控机制
-
有效秩分析:

上表显示,融合后的KV-Cache其K和V的“有效秩”均有所提升。
有效秩是衡量语义空间丰富度的指标,提升说明C2C成功地将Sharer的知识注入了Receiver的表示中。 -
渐进行为:

上图显示,当融合缓存比例超过50%后,性能随比例增加而持续提升。
这说明C2C的增益是“渐进累积”的,而非依赖某个特定部分。 -
门控行为:
附录分析表明,在通用训练中,门控几乎全开,依赖动态加权进行细调;而在任务特定训练中,门控则更“挑剔”,仅开放部分层。这反映了C2C能根据任务需求自适应调整通信策略。
讨论与未来方向
C2C的优势在于它开辟了一条高效、高保真的LLM通信路径,但其当前实现仍有一定复杂性(需训练Fuser)。未来有许多令人兴奋的拓展方向:
- 隐私感知的云边协作
云端大模型可将“精炼”后的KV-Cache片段发送至边缘设备,既提升了边缘模型能力,又避免了原始文本传输可能带来的隐私泄露。 - 与推理加速技术结合
例如,将C2C融入“推测解码”(Speculative Decoding),让大模型指导小模型生成,进一步降低延迟。 - 多模态集成
将C2C思想扩展至视觉语言模型(VLMs),让语言模型的推理缓存与视觉模型的感知缓存相互融合,驱动更精准的决策。
结论
本文提出的 Cache-to-Cache(C2C) 范式,首次实现了大型语言模型间的直接语义通信。通过将KV-Cache作为媒介,并设计轻量高效的Fuser进行投影与融合,C2C在多个维度上超越了传统的文本通信:
- 更强:准确率显著提升;
- 更快:延迟大幅降低;
- 更通用:适用于不同模型家族、规模与专业领域。
这项工作不仅为多LLM系统提供了新的技术路径,也为我们理解模型的内部表示与协作机制打开了新的大门。未来,随着优化与拓展,C2C有望成为下一代智能系统的标准通信协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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