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五）

“上去。”

M不好违拗，走上前跨进吊篮里。此时他紧靠着墙，再抬头去看，发现从楼上悬下的绳子被挂在窗沿上突出的一个滑轮上，另一端也挂上了一个类似的吊篮。

“小美，上去。”

轻轻的一声命令后，绳子一下被绷紧了，M感到脚下的竹制吊篮几乎就要离开地面，显然是有什么东西进了上面那只篮子。

“向上跳。”

又一声命令传来，这次是对M的。M已经对这套把戏猜透了七八分。他往上一跳，脚下的篮子失去负荷，也腾空而起。片刻，M在双脚又落在吊篮上，并且像乘热气球一样匀速上升。（不计绳子与滑轮间的摩擦和空气阻力及M落入吊篮时的非弹性碰撞损耗，此时重量相等的两个吊篮一上一下运动的总动量等于最初地面给予的冲量，如果忽略绳和吊篮的质量，它们运动的速度为M跳起升空时速度的一半。对此人肉货梯感兴趣的同学可以用砝码、弹簧和滑轮来模拟。）就在两只竹篮相错而过的时候，M看见了小美——一只白乎乎的猪，脖子上还挂着两个秤砣，加起来的质量正好与M相等，嘴里衔着几张钞票（M后来得知这是F的宠物，正要下去买水果）。很快M接进了四楼窗户，他双足一蹬，以与第一跳同样的力道跳出竹篮，钻进窗户，就地一滚，再顺势起身，整个动作迅速连贯，且不失优雅。这一跳也正好让小美在着地时速度变为零。M感到脸红心跳，太阳穴突突直跳，甚至有些眼前发黑，经历这许多考验后，终于来到F的闺房。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因为接下来发生了什么M就不肯说了，我们只知道F成了M的女朋友。”

A的话音刚结束，餐厅嘈杂的声音重新占据B的耳朵。两人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打饭的窗口前。胖胖的打饭师傅看见他们却没有动作，原来大大的饭桶正好被打个精光。A和B就像看到信号灯停下的火车头一样，身后长长的列车也迅速制动了。停止的原因迅速向后传导，抱怨声嗡嗡响起一阵。时乖运蹇，A刚才讲故事费尽了唾沫，不再和平时在餐馆等上菜时那样有兴趣开饭馆还在收割或者插秧的玩笑。B无奈地抬头看看一排打菜窗口上方的广告灯箱，鱼香肉丝、白切鸡、红烧肉……都是各种明星菜的艺术照。给食物拍照是一项专门的摄影技术，方便面包装上的图片就是最典型和常见的例证。无论什么吃食，在图片上都比本尊出现时引人垂涎得多。不过这些灯箱上的图片，因为司空见惯，平时已经发挥不了它们被预期的效果。今天不知怎的，当B的眼光落在一盘巨大的狮子头上时，不觉咽了咽口水。

“番茄炒蛋什么的太不过瘾了，我来给你说说狮子头的故事。”

“说来听听……”A饿得有气无力地接道。

“话说唐朝天宝年间，丝绸之路正值兴旺之时。丝绸、茶叶、瓷器、象牙、犀角、香料，在东西之间往来不绝。更有人将西方的珍禽异兽带到中土，也能被好奇的豪门皇族高价买下。这一日，有几个香料商人在波斯进完货，在集市里闲逛，忽然看见一个大木笼，里面关着一只巨兽，身长近丈，头大如斗，耏髯茂盛。商人中有见多识广的，认出这便是传说中的狮子。史书上记载汉朝顺帝年间疎勒王曾遣使献狮。因为相貌威猛，多有传闻于民间，但是真正亲眼见到的很少。商人们商议，如果把这稀罕物带回长安城，一定会引起轰动，说不定还能卖给皇家，大赚一笔。于是众人买下狮子，返回长安。距离京城还有两百馀里时，狮子挣脱木笼，逃了出来。商人们只能哀叹白费心机，损失了这么多银两，一面又庆幸没有被狮子所伤。不过从此附近的猪、羊、牛便常常落入狮腹，百姓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当地官府遂组织了一批勇悍的猎户围捕。经过几番较量，狮子被引进陷阱，砍掉了脑袋。众猎户正要欢庆，那地上的狮子头打了几个转，又飞回狮脖上，转眼间伤口愈合，完好如初。狮子转转脑袋，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闷雷似的吼声。众人吓得魂飞魄散，争相逃命。一位云游到此地的道人听说此事后，告知官府：此狮已成精，要想制伏，只有一法——砍下兽头后不等它复原，将一新鲜死人头颅接上狮脖伤口。官府将信将疑，带上一名死囚，再次组织猎杀。依照道人所说，死囚的脑袋在狮脖上长好后，狮子头在空中飞旋片刻，只好落在犯人的脖子上，也合为一体。人头狮身的怪物撒开四腿就跑。众人心有余悸，小心看着狮头人身，不敢靠上前去。这怪物嘴巴一张一阖，咕咕噜噜，竟然说出话来。牠说自己本是西域一小国的王子，不幸中了妖术，变成狮子。现在和狮身分离，法术已破，虽然还长着狮头但已恢复人心，恳求大家放过自己，从此愿意凭藉双手，老老实实做事，踏踏实实做人。说完，吧嗒吧嗒，落下几颗拳头般大的眼泪。众人还不太放心。狮子继续说道：“我从来没有伤过人。即使再饿，我也只吃猪牛羊。而且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尽量延长两顿饭之间的时间。如果你们愿意，我以后可以补偿受损失的家庭。截止目前，我一共吃了猪三十二只、羊五只、牛十二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