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试剑藏锋
翌日,辰时。聚贤庄。
庄门宏伟,车水马龙。各路江湖豪杰、武林名宿持帖而来,锦衣华服者有之,粗布麻衣者亦有之,皆气息沉凝,目蕴精光,显然皆非庸手。庄内校场广阔,旌旗招展,早已搭起数座高台,中央主台更是气派非凡。
潇汉一袭寻常青衫,背负缠裹严实的孤愤剑,混在人群中,递上苏慕白所予请柬。验看之人见到那特殊印记,态度立刻恭敬几分,将他引至校场左侧一处相对靠前的席位。此处视野颇佳,却能稍稍避开最中心的注目。
他目光扫视全场,试图寻找可疑之人或与幽冥宗、“九幽”相关的蛛丝马迹,但入眼皆是陌生面孔,喧嚣之中暗流涌动,难以分辨。
辰时三刻,鼓乐齐鸣。一位精神矍铄、太阳穴高高鼓起的老者登上主台,声若洪钟:“诸位英雄请了!老夫聚贤庄外事长老雷震,蒙庄主与诸位贵客抬爱,主持今日试剑大会!规矩简单,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凡三十岁以下者,皆可上台一试!最终胜者,庄主自有厚赏,更有机缘,得蒙贵人青睐!”
话音落下,场下顿时响起一片叫好与议论声。
很快,便有一名使刀的壮汉跃上擂台,声若洪雷地叫阵。随即有人上台应战,拳来刀往,劲风四溢,引得台下阵阵喝彩。
比试一场接一场,上台者武功路数各异,有正宗玄门心法,有奇诡偏门招式,倒也精彩纷呈。但潇汉看得出,真正的高手,大多还未出手,仍在观望。
他亦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暗中调息,感受着左肩与右腿伤势的恢复情况。昨夜敷药后已无大碍,但激烈运功时仍有些许滞涩。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名使判官笔的青衣年轻人连败三人,出手狠辣,对手非死即伤,引得台下议论纷纷。
“还有哪位朋友赐教?”青衣年轻人面带得色,目光挑衅地扫视台下。
潇汉正欲起身,却听身旁席位的布帘后,传来一个略带慵懒的清脆女声:
“啧,判官笔不是这么用的。力道散了,穴位认不准,只会仗着狠劲欺负人,无趣得紧。”
潇汉一怔,这声音……竟是那刁蛮郡主嘉宁?她怎么也来了?还坐在与自己相邻的席位?这布帘设计巧妙,能隐约看到隔壁人影,却看不清具体样貌。
那青衣年轻人耳力甚佳,竟听到了这低声点评,顿时面现怒容,目光扫向潇宁方向:“哪里的无知女流,也敢妄评小爷的武功?有胆子上来试试!”
布帘后沉默一瞬,随即传来嘉宁郡主气呼呼的声音:“试试就试试!怕你不成!”
话音未落,一道鹅黄身影已如乳燕投林般轻盈掠上擂台,不是嘉宁是谁?她今日未着宫装,换了一身利落的骑射服,更显娇俏活泼,手中持着一柄装饰华丽的短剑。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跳上台的竟是如此一位娇滴滴的少女。
那青衣年轻人也是一愣,随即嗤笑:“小丫头,这里不是玩过家家的地方,刀剑无眼,伤了你漂亮脸蛋可不好。”
“废话真多!”嘉宁郡主柳眉一竖,短剑一抖,竟主动攻上!剑法轻灵迅捷,带着某种宫廷剑术的华美章法,虽实战经验稍显不足,但根基扎实,步伐巧妙,竟将那嚣张的年轻人逼得手忙脚乱一阵。
潇汉在台下看得分明,郡主武功虽不及一流,但显然得过名家真传,只是缺乏生死搏杀的经验。那青衣年轻人被当众奚落,又久攻不下一个少女,恼羞成怒,判官笔招式愈发狠毒,专攻要害。
眼看郡主渐落下风,险象环生,台下她的护卫们个个面色紧张,却碍于规矩不敢上前。
潇汉眉头微皱。这郡主虽娇蛮,但心思不坏,昨夜也算间接帮过他。他暗中扣住一枚石子,正准备在危急时出手相助。
却见嘉宁郡主忽然卖了个破绽,诱敌深入,随即身法一变,如同穿花蝴蝶般绕到对手侧后,短剑疾点对方手腕!
这一变化精妙突然,那青衣年轻人猝不及防,惨叫一声,判官笔脱手飞出!
“你输了!”嘉宁郡主短剑指住对方咽喉,得意地扬起下巴。
台下顿时爆发出喝彩声。郡主得意洋洋地收剑,瞥了那面如死灰的年轻人一眼:“现在知道谁无知了吧?”
她正欲下台,忽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郡主好身手。让在下也来领教领教皇家绝学如何?”
一道灰影如同鬼魅般飘上擂台,来人身材干瘦,面色蜡黄,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如同毒蛇盯住猎物,腰间挎着一对奇门兵器——子母离魂圈。
此人一上台,潇汉立刻感到一股阴寒危险的气息!其内力修为,远胜之前所有上台者!甚至不弱于那晚驿馆的幽冥宗杀手!
嘉宁郡主也感受到压力,俏脸微变,强自镇定道:“你又是谁?”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干瘦男子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只是久仰皇家武学,心痒难耐,还请郡主不吝赐教。”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动,子母离魂圈已带着凄厉风声罩向嘉宁!速度之快,角度之刁,远超方才那青衣年轻人!
嘉宁郡主慌忙举剑格挡,却被那诡异兵刃上传来的阴柔劲力震得手臂酸麻,连连后退,华丽剑法顿时散乱,只剩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数招之间,已是岌岌可危!那干瘦男子眼中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光芒更盛,招式越发狠毒,竟似要下重手!
台下护卫惊呼,却无法上台。
潇汉再不犹豫,扣指欲弹!
就在此时,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只见邻席布帘微动,一道无形劲风后发先至,精准地打在那干瘦男子的子母圈上!
“叮!”
一声轻响,干瘦男子攻势微微一滞,诧异地看向邻席。
“对一位姑娘下如此重手,未免有失风度。”清朗平和的声音响起,依旧是苏慕白!
他不知何时已来到擂台边,并未上台,只是摇着折扇,淡淡地看着那干瘦男子:“阁下武功高强,何不找真正的对手切磋?为难一位姑娘,岂不惹人笑话?”
干瘦男子眼神一厉,死死盯住苏慕白:“你想替她出头?”
苏慕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却对惊魂未定的嘉宁道:“郡主,此非玩闹之地,还请下台休息吧。”
嘉宁郡主咬了咬唇,虽心有不甘,但也知此人厉害,狠狠瞪了那干瘦男子一眼,跳下擂台,被护卫们紧张地围住。
那干瘦男子见状,冷哼一声,目光扫视台下,最终竟落在了潇汉身上:“你!那个背剑的小子!看了半天了,上来玩玩?”
他显然察觉到了潇汉方才暗中欲出手的动作,竟直接点名挑战!
顿时,所有目光聚焦在潇汉身上。
潇汉心中冷笑,正愁没机会上台,此人倒是送上门来。他缓缓起身,一步步走上擂台。
苏慕白在台下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并未阻拦。
“报上名来,小爷不杀无名之辈。”干瘦男子舔了舔嘴唇,子母圈相互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潇汉。”
二字出口,平淡无奇,却仿佛带着某种冰冷的重量。
干瘦男子眼神微变,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狞笑:“好!那就拿你试招!”
话音未落,他身形暴进,子母离魂圈化作两道灰影,一上一下,诡异莫测地锁向潇汉咽喉与丹田!劲风阴毒,竟带着一股吸蚀内力之感!
潇汉不敢大意,孤愤剑铿然出鞘!剑光如冷电炸裂,并非格挡,而是直刺中宫,攻敌必救!剑势惨烈,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孤愤之意!
“咦?”干瘦男子轻咦一声,显然没料到潇汉剑法如此凌厉刚猛,变招极快,双圈一合,欲锁长剑!
但潇汉剑招陡变,由刺化削,剑锋贴着子母圈边缘划过,削向对方手指!同时左掌暗含劲力,拍向对方小腹!
两人以快打快,瞬间交换十数招!劲气四溢,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
台下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喝彩连连。皆看出这看似普通的背剑少年,竟是一等一的硬手!
那干瘦男子越打越惊,对方剑法不仅精妙,内力更是纯正磅礴,且带着一股奇怪的韧性,自己的阴柔劲力竟难以侵蚀!更让他不安的是,对方眼神冰冷沉静,仿佛不是在比武,而是在进行一场冷酷的狩猎!
他心知遇上劲敌,猛一咬牙,子母圈交击,发出一阵刺耳魔音,试图扰乱潇汉心神,同时使出了压箱底的绝招——子母分离,母圈护身,子圈如同毒蛇出洞,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射向潇汉心口!
这一招阴险毒辣,台下惊呼骤起!
嘉宁郡主更是吓得捂住了嘴。
苏慕白摇扇的动作微微一顿。
眼看子圈即将及体,潇汉眼中寒光暴涨!他竟不闪不避,孤愤剑发出一声悲亢龙吟,体内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流转,隐隐与怀中那页残篇产生共鸣!剑速陡然再增三分!
后发先至!
噗嗤!
剑尖精准无比地点在子圈连接的铁链薄弱处!
同时身体微侧,避开要害!
子圈擦着他肋下掠过,带起一溜血珠!而潇汉的剑,却已顺势刺入对方因发力而露出的空门!
干瘦男子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刺入自己肩胛的长剑。
潇汉手腕一抖,剑气爆发!
“呃啊!”干瘦男子惨叫着倒飞出去,肩胛骨碎裂,子母圈脱手,重重摔落台下,挣扎难起。
全场一片寂静。
谁也没想到,这看似险象环生的一战,竟以潇汉近乎完胜告终!
潇汉还剑入鞘,肋下鲜血渗出,染红青衫,他却眉头都未皱一下,目光冷冷扫过台下:“还有谁赐教?”
台下鸦雀无声。方才那干瘦男子已是罕见高手,竟被这少年数招之间重创,谁还敢轻易上台?
嘉宁郡主看着台上那道染血却挺拔如松的身影,眼中异彩连连,忘了说话。
苏慕白摇扇轻笑,低声自语:“果然没看错……”
就在这时,主台上那位雷震长老忽然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潇汉:“这位少侠好俊的功夫!不知尊师何人?所使剑法,老夫瞧着竟有几分眼熟……”
潇汉心中一凛。孤愤剑法乃养父所传,养父曾言此剑法源自一门古老传承,江湖识者甚少,但这长老竟说眼熟?
他正斟酌如何回答,台下忽然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他的剑法咱家没瞧出,但他的人,咱家倒是认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身着宫中侍卫服饰、腰佩弯刀的人马不知何时出现在校场边缘。为首一人面白无须,身着绯袍,眼神阴鸷,正冷冷地盯着台上的潇汉。
“是东厂的人!”台下有人低呼,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那绯袍太监尖声道:“此人涉嫌与昨夜驿馆刺杀郡主案有关,更与多起江湖命案有牵连!奉厂公之命,锁拿回衙问话!来人,拿下!”
几名东厂番子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向擂台!
形势骤变!
刚刚还在接受喝彩的潇汉,瞬间沦为阶下囚!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充满惊疑、审视与幸灾乐祸。
潇汉浑身紧绷,手按剑柄,脑中急转。东厂?朝廷的爪牙!他们怎么会知道驿馆之事?还要拿他?是因为了尘的死?还是……
他目光猛地扫向台下稳坐钓鱼台的苏慕白。
苏慕白摇扇的动作依旧从容,对上他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就在东厂番子即将冲上擂台之际,又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压过了场中嘈杂:
“厂卫办案,也得讲个证据吧?这位少侠乃我聚贤庄客人,更是今日试剑大会的优胜者。曹公公一句话就要拿人,是否太不将我聚贤庄放在眼里了?”
众人望去,只见一位身着锦袍、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在一众聚贤庄高层的簇拥下,缓步走出。正是聚贤庄庄主,慕容千秋。
那曹公公面色一沉:“慕容庄主,咱家是奉命行事!你要包庇钦犯不成?”
“钦犯?”慕容千秋微微一笑,“可有海捕文书?可有三司签令?若无凭据,仅凭曹公公一言,恐怕难以服众。更何况,这位少侠若是钦犯,又岂会光明正大来我聚贤庄参会?”
曹公公一时语塞,显然手续不全,只是奉命前来试探或强行拿人。
慕容千秋不再理他,转向潇汉,笑容和煦:“少侠受惊了。今日既拔得头筹,便是我聚贤庄上宾。请随我来,庄主自有厚赠,亦有贵人欲见少侠一面。”
贵人?是苏慕白背后那位?还是……
潇汉心知此刻若落入东厂之手,绝无好事。聚贤庄虽目的不明,但至少暂时能提供庇护。他压下心中疑虑,抱拳道:“多谢庄主。”
慕容千秋满意点头,对曹公公淡淡道:“曹公公请回吧。若真有证据,拿了文书再来我聚贤庄要人不迟。”
曹公公脸色铁青,阴冷地瞪了潇汉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慕容千秋,最终冷哼一声,带着番子悻悻离去。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
潇汉在众人各色目光注视下,跟随慕容千秋等人,走向聚贤庄深处。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现在才开始。
那位欲见他的“贵人”,究竟是谁?等待他的,是机遇,还是另一个更精致的陷阱?
孤愤剑在鞘中低鸣,仿佛感应到了主人心中翻腾的迷雾与决意。
第十章 试剑藏锋
最新推荐文章于 2025-12-12 08:21:32 发布
1905

被折叠的 条评论
为什么被折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