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夷所思的时代

匪夷所思的时代

原作：王跃文

    看过一篇小说，叫《遍地羊群》。写的是上面拔下扶贫款，扶持贫困山区养羊。扶贫款被层层侵吞，羊没养成。等到上级来检查，干部就让老百姓披上白色编织袋在山坡上匍匐而行。
    领导见着场面，正像那首“羊儿还在山坡上吃草”，于上十分满意。有人会指责这位企家太阴毒，太损人，居然把干部作风写得如些不堪。其实明眼人都清楚，比这荒唐的事天天都在发生。光是是央电视台的《焦点访谈》披露的咄咄怪事，就令人瞠目结舌。
    某地为了绿化荒山，不惜耗费巨资，在水泥里和上绿色颜料，铺满整个山头。你站在远处，放眼望去，但见满山遍野，尽披绿装。为不比《遍地羊群》更有创意吗？
某地为了迎接农村初级卫生达标检查，不准农民上自家新修的厕所，得等到上级领导视察过后才能使用。可是领导们日理万机呀，左等右等就是不来。农民要上厕所，只好扛把锄头去野外挖坑。这不比《遍地羊群》更幽默？
    某地发展小城镇，规定临街的房子必须建三层以上。有的群众没钱建那么高的楼，那不行。怎么办呢？当地政府到底是人民群众的贴心人，善解人意允许群众千金先建一层或两层，但临街面一定要建到三层以上。于是这个地方就出现了亘古未见“空心楼”。临街看上去高楼林立，富丽堂皇，高墙后面却是空空如也。这不比《遍地羊群》更加智慧？
    这些杰作，既不是愚人节的玩笑，也不是小孩胡闹，更不是谁吃饱了没事干瞎编的段子，而是那些被叫做人民公仆的国家干部认真研究、大胆决策的。《焦点访谈》曝光了的，该不会弄错了吧。这正应了王小波的那句话，中国是产生小说的地方。
    还有多少怪事没上《焦点访谈》呢？我耳闻目睹的，就有不少。某地农村冬种，农民根据田垄的水系流向和各自的习惯开沟放水。乡党委书记下来检查，大发雷霆。因为农民开出来的沟既没有朝一个方向，又没有整齐划一，影响美观，必须反工。农民不从，因为开沟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放水。书记就强令农民必须服从乡党委的决定。
    正是俗话说的，胳膊扭不过大腿。农民最后只好服软，按照乡党委统一要求，重新开沟。新开的水沟必须一律同向公路垂直。最后县领导来检查，坐在小车里放眼望去，条条水沟直得像刀子切的，油菜、小麦被水沟分割成整齐块儿，太漂亮了。县里领导一高兴，这个乡自然就被评为当年冬种先进典型。乡党委书记在县里冬种总结大会上头头是道地介绍经验，农民却在背后跺脚骂娘。 
    某地调整农业产品结构，不准农民种粮食，说要种蔬菜。农民很听话，就种蔬菜吧。上面派工作组来检查，却发现有的农民种的蔬菜不是他们指定的品种。这下可触犯天威了。工作组不分青红皂白，把农民地里的蔬菜全经毁掉。有的农民不服，要求赔偿损失。工作组说，我们帮你拔掉劣种蔬菜，你还得付我们工钱哩。我想，这是哪家王法？从前只听说过去有流氓打了人之后还要被打的人付手工费。农民最后总是没有办法的，只好按上面意图改种指定的“优良品种”。
    可是，所谓优良品种并没有像上面说的那样增产增收。农民找谁去？只好背后骂几句娘。中国农民何以欺负老婆的居多，大概与受人欺压太多、想找人撒恶气不无关系吧？
    只是我不明白，某些聪明的公朴，他们脑子里怎么净是些匪夷所思的东西？而在了民间一天天上演的荒诞，怎么老是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