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这个生月也太不够义气了！”第二天一大早，志走在前头抱怨连天，手里甩着那张破了个洞的梧桐叶。雅戈和柳月跟在后头，三人继续朝原定方向进发。
这一天的天气似乎显得格外的好，阳光明媚，几朵白云装点蓝天，秋高气爽，周围深绿成片，但树木渐渐稀疏起来。刚不久，三人醒来之时发现了这张钉在树干上的大叶子，上面写着：“我与水伊有急事，先走一步，恕不辞而别。”落款是生月。与其说是写，倒像是刻上去的，明眼人早就看得出来生月是长生门的。
哪是上面急事，根本就是遇到了危险。但对昨夜一战，这边三人根本一无所知。
“生月、水伊他们一定是突然有什么事吧，不然不会就这么离开的……”雅戈上前解释道，虽然这个解释很不给力，但至少也算是帮生月说了下话了。
“唉算了！”志回过头看着雅戈，“还去找冰封空惑么？”
孰不知，空惑此时正和生月水伊他们在一块儿呢！想见他的人没见到他，无所谓的人反而碰上了，无奈，世间缘分总是如此阴差阳错。
雅戈冲他眨巴眨巴眼，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好吧！”志终于扔掉了手里的大叶子，“只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呢！”
“呃……”
太阳缓缓地从东西移，一日之间三人挪去数十里路。一路上景色变换，各种树木花草，各种折枝落叶，各种风吹云舞，三人谈天说地，嘻嘻笑笑，不知觉间已近黄昏。
“看啊！”忽听柳月一声叫唤，雅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宽阔的水域横在眼前。
“好美啊！”柳月惊叹。
“这就是洛神江吗？”雅戈亦是大开眼界。
是的，这就是有“天下第二江”盛誉的洛神江，水面比想象中的还要开阔，乍一看居然望不到对岸。江水湍急地流淌着，朝夕阳的方向奔腾不息，呼呼啦啦，遇礁石处，溅起一片金黄色余辉。晚风乍起，岸边荒草群舞，长河落日，水天相接，煞生一派壮阔。近岸的水清澈可见底，河泥上长着一撮撮整齐的水草，随着水的律动朝夕阳齐齐挥手，好似在欢呼一般。偶有不知名的小黑鱼穿梭其间，一闪就不见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志交叉着手臂，似乎没有什么审美情调；瞥了他们一眼，发现两人已经保持惊叹的表情很久了，不由大喊道：“我说你们两个啊！别光顾着欣赏啊，这么宽的江，我们怎么过去啊！”
“噢，我突然想到个问题。”雅戈回过神来。
“嗯？”
“你的家乡龙舒是不是在江的对面。”
“是啊！”
“那你不是从那边过来的吗？”
“是啊！”
“也就是说，你曾经到过江那边？”
“那当然！”
“那遁渡过去不就行了么？”雅戈对自己的对策一脸满意的样子。
“我不会。”志回答得很淡然很干脆很无情。
“什吗？！”雅戈瞠目结舌，愣了好久，磕磕绊绊道，“你不会……等等，你这么厉害的人……连遁渡都不会？”
其实不只是在雅戈看来，遁渡是世上公认的最低级最简单的血灵术，这对于一个脉门被打开的人是基础中的基础。更何况雅戈似乎在没开门之前就学会了遁渡。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志这下被雅戈说得自惭形秽起来。
“雅戈、志，你们或许不知道，”柳月把视线从江面上收了回来，慎重道，“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打开脉门后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握遁渡，而另一种人即使在再强的高手，都没法学会遁渡。”
“为什么？”雅戈惊奇道。
柳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遁渡虽然是一种很低级的术，但很多人就是掌握不了，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你们都不会？！”雅戈不敢相信，自己所掌握的不起眼的技能，对某些人来说居然是望尘莫及的奢侈品。
“呵呵，要不然我早就带着柳月遁渡回去了。不过没关系，走出这个林子，到城镇里找个遁渡师就可以了……当然，在此之前，能见到冰封空惑就好了……我们来的时候是专门叫了船夫的，不过在这一带似乎没有船……”志变得有点支支吾吾了。
看来做个摆渡的渔夫也不错，雅戈暗想着，只是之前就没见过这么宽的河，或者更准确地说，没见过河。
三人顺流而下，许久都未见有桥或是渔夫。
夜，枕着哗哗的水声入眠。
雅戈揉揉困乏的眼，看到志正靠着一棵树呆呆地坐着。“睡不着吗？”他迷迷糊糊爬到志身边，还处于半朦胧状态。
“噢，不好意思，是我叹气吵醒你了吗？”志有点不好意思。
“没，是冻醒的。”雅戈搓了搓肩膀，“为什么叹气呢？”
“心爱的人就在她面前，她却认不出来，我能睡得着么？我能不叹气么？”志无奈地望着侧身而卧、微张嘴娇鼾不断的柳月。
她身上盖着志的外衣，本来雅戈也盖着的，但似乎被她卷了过去，所以可怜的雅戈被冻醒了。
一时间雅戈不知说什么好，好久才开口：“那个时候，真的是你么？”
“嗯？那个时候？”
“控制着成群的蜜蜂、眼睛放着黄光、袭击我们的那个，是你吗？”雅戈终于想到要切切实实确认一下。
“是的。”
“你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真的是生魂柩么？”雅戈至今对那一幕心有余悸。
“生魂柩？”志没听说过这个名词。
雅戈解释了一遍。
“噢，是的，我这下可真成了这传说中的生魂柩了。我身体里被种下了血灵蜂之星。”
“血灵蜂死后的意识？”
“似乎是的。”志把视线投向深邃的夜空，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我们在锻仙楼兵分两路，我到达楼下的时候，碰到两个人带着昏迷着的柳月，当时我以为他们是无名的同伙……”
“无名叔叔是南蓬莱的弟子，是好人，他是在训练我们。”雅戈情不自禁插嘴道。
“这个现在我知道了，葬轩前辈告诉我了。”志接着说，“那两个人很厉害，我一下子就被他们打倒了。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就追了上去，终于找到了他们。但有来了一个额头上印着花的人，是他把血灵蜂之星种到了我的身体里。但这无所谓！只要能找到柳月，我怎样都无所谓，但结果是柳月自己逃了出去，我没能见到她。我相信，她失忆就是在我们分开的这段时间里开始的。”
“等等，你说那个人额头上有花？不是三片羽毛吗？”雅戈冷不丁想起了月影凡秋，话语有点颤抖，看来到现在对他已经惮怕得很。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不是什么花，是三片绿色的羽毛！你知道这个人？”
“就是他！月影凡秋！你晕厥过去之后，他就出现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血灵蜂之星是如何控制了我的身体我都不知道……”志回想起来有点迷茫，“叫月影凡秋么？他是什么人？”
“听他自己说，好像是天爵会的封神师。”
“天爵会？从两年前柳月被烙上蜘蛛印开始，我就感觉总有这么一帮人在暗中窥视着我们，给柳月打上蜘蛛印、给我种下血灵蜂之星的，肯定就是天爵会这帮混蛋！柳月无缘无故失忆，说不定也是他们干的！他们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血灵蜂死了就死了，为什么还要塞到我的身体里，来吞噬我的血灵流，这样很有趣吗？更重要的是，在柳月的手臂上画个蜘蛛干什么，每次疼起来……雅戈，那种看着心爱的人痛不欲生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受，你了解吗？”
“志……”雅戈皱眉看着渐渐抓狂起来的志，不知说什么好。
“抱歉，”志舒了口起，镇静下来，放轻了嗓音，“我有点激动了……或许是因为太急了吧，急着想让她恢复记忆……”
夜继续深沉。
“其实雅戈，当我八年前第一次遇到柳月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的，胆小怕人，弱不禁风，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蹑手蹑脚，是一个典型的小家碧玉。那个时候我才八岁……”志朝更远的地方回忆下去。
“等等，”雅戈掰着手指，“八年前你八岁，也就是说你现在十六岁？”
“是啊，柳月十五岁，我十六，大她一岁。”
“我也才十五岁，那我得叫你哥哥啊！”
“别！”志笑着忙摆手，“虽然我们是兄弟，但没必要分个谁长谁幼出来，就叫志就行了，不然见外了。”
“也是哦……那你继续。”
“嗯。”志重理了下思绪，继续讲述，“虽然性格差异很大，但也许是缘分天注定吧，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谈得来。那个时候她身体弱，常常卧病不起，我便天天拉着她爬山。你们焚辽可能见不到什么山，但我们那块儿的山多了去了。我们一起爬了好多好多的山，知名的不知名的，长草的不长草的，有道的没道的，只要是被我们看见了的山，都爬了个遍。山顶上的风景自然不是盖的，但一路上的危险也不少啊，有时候会受伤，有时候会遭到野兽的袭击，看到阴森的山洞会害怕，遇到山洪逃得很狼狈，呵呵，但都熬过去了。有时候天黑之前下不了山，我们就住在山上，真是惊险又刺激！只要柳月在身边，一直都很开心。她也渐渐变得坚强起来，还说要保护我之类的，呵呵！之后的柳月就再也没有病倒过，呵呵，倒是我……”
“你什么？”
“没什么，”志赶紧摇摇头，说了句很突兀的话，“我受再多罪都没关系，只是不忍心让她看着我受罪……柳月现在记不得我，性格竟然打回了原形，就好像我根本没有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一样，好不甘心！这样的柳月根本不是我深爱着的柳月，不存在于她记忆里的我也只是个失了魂的空壳，我真恨不得也忘了她才好……但我不能忘，我一定要记得……呵，虽然我名字叫志，但其实我一点志向都没有呢。”
“欸？”
“硬要说的话，保护好柳月、保护好我的爸爸妈妈，就是我最大的志向了。小时候，我也会想，长大了当个圣上，励精图治，让百姓们安居乐业，死后来个青史留名，是不是很帅呢；也想过掌握许许多多的血灵术，做个独孤求败的天下第一，成为最强的人，谁都要惧我三分，会不会很过瘾呢……可渐渐的，我发现这些都是遥不可及的幻想，像这样看着天上的星星，我觉得自己渺小得不能再渺小了，到现在，我在乎的只是自己身边的人，只要他们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什么痛苦都可以让我来承受——这就是我力所能及的事了。”
雅戈愣怔地看着志，想到自己从小一直叫嚷着要做个大侠，去帮助尽可能多的人，但结果却是，连身边人都保护不了……
“呀，雅戈！你看我多够意思，都说了这么多自己和柳月的事了，咱不是诉苦呢，交流感情而已，你也说说你的吧，说说你和琪兰的事呐！”志又恢复了开朗的常态，胳膊肘子顶顶雅戈，满脸八卦。
“啊，琪兰……这个……”一提到琪兰，雅戈便支吾起来。
“哎呀，男人嘛，有啥好害羞的！”
“志……”正当两人推推攘攘之时，志猛地听到柳月轻声的梦语呢喃，是在呼喊他的名字。
“柳月……”他看着那张熟悉的睡脸，哽咽了一声，泪水一下子从眼角滑了下来。
水送尘缘事，月照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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