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批判实在论与工作民族志研究

批判实在论与工作民族志研究

1. 批判实在论：哲学基础

批判实在论（Critical Realism，CR）为社会科学研究提供了一种独特的元理论框架，避免了当今社会科学研究中常见的两种经典二元范式。

1.1 批判实在论的基本观点

• 社会世界的开放性 ：与自然世界不同，社会世界本质上不是一个封闭系统，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不适用于社会科学。社会科学无法进行实验，因为封闭系统不会自发出现，也无法人为创造。因此，对社会现象的理性评估不能是预测性的，而必须是解释性的。
• 社会现象的现实性 ：批判实在论认为社会现象和自然现象一样是真实存在的，并非仅仅存在于行动者的主观意识中。这一“本体论现实”的前提使批判实在论者坚持社会事件和话语的现实性。
• 生成结构的重要性 ：研究人员需要识别那些产生社会事件和话语的结构。这些结构由人类关系（或管理这些关系的规则和实践）以及物质人工制品（如技术系统）组成，它们不能简单地归结为可观察到的事件和话语模式，需要通过社会科学的实践和理论工作，经过实证控制的调查来确定。识别这些生成结构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和改变社会世界。

1.2 社会结构与人类能动性的关系

• 相互依存 ：真实且不可传递的社会结构是有意人类活动的必要条件，它们先于任何人类行动而存在，但又依赖于人类的意志。所有社会结构都依赖于我们所参与的社会关系，我们通过日常活动有意或无意地再生产和/或改变这些结构。
• 避免极端 ：批判实在论避免了唯意志论和结构主义的陷阱。唯意志论强调个体行动和原子式个人主义，而结构主义则使人类成为物化的集体社会结构的傀儡。批判实在论认为社会本质上是关系性的，社会是一系列定位实践和网络化相互关系的集合，个体虽然不能创造社会，但可以通过自身行动对其进行再生产或改造。
• 人类能动性的特点 ：人类能动性与人类的意图相关，人类具有一定程度的神经生理复杂性，不仅能够有目的地发起变化、监控和控制自己的表现，还能对这些表现的监控进行反思和评价。然而，社会对于个体来说是预先给定的，个体只能对其进行再生产或改造，社会世界总是预先结构化的，行动者在他们未曾创造的结构约束和可能性的世界中行动。

1.3 知识的相对性与谬误

• 知识的情境性和多元性 ：我们对社会现实的知识受到历史、社会和文化的影响，是情境、概念和活动依赖的，因此是有视角的、有限的、情境化的和易出错的。这导致了方法论的多元主义，即我们应该尊重所有观点并对其他观点持开放态度。
• 认识论谬误 ：批判实在论者指出，存在一种“认识论谬误”，即我们将关于本体论的信念绝对等同于我们对它的认识方式，天真地将本体论简化为认识论，将现实与我们对现实的知识混为一谈。

1.4 社会世界的分层结构

批判实在论认为社会世界是结构化、差异化和分层的，具有多决定性、多层次、多线性和多视角的特点。社会世界分为三个嵌套的领域：
- 真实领域（Real） ：包含整个现实，包括机制、事件和经验。
- 实际领域（Actual） ：由真实领域中的生成机制引发的实际发生的事件组成。
- 经验领域（Empirical） ：是人类感官所体验到的实际事件的子集。我们不能将所有事件归结为观察到的事件，也不能将持久的因果机制归结为观察到的规律。

1.5 判断理性

由于批判实在论在本体论上是现实主义者，在认识论上是相对主义者，因此需要制定判断标准，以确定哪些关于世界的描述对我们来说是有效的，并为社会研究提供合理的解释。我们有责任对关于世界的各种不同和相互竞争的主张进行评估，并能够为肯定一种观点而不是其他观点提供客观理由。

2. 批判实在论在工作民族志中的关键原则

2.1 结构与能动性的二元性

• 理论基础 ：借鉴Roy Bhasker和Margaret Archer的作品，从结构和能动性的角度看待组织内的社会现象，同时在分析时将两者分开。社会世界有多种结构，这些结构独立于我们的感知，但又预设了我们所参与的社会关系。社会结构依赖于能够再生产或改造它们的行动者的意识，但不能归结为这种意识。
• 研究应用 ：在IT服务组织的民族志研究中，这一原则指导我们先关注组织的结构方面，再关注参与者的能动方面，并以此为核心来组织民族志实地报告。

2.2 现实的三个嵌套领域

• 领域划分 ：社会现象是多种结构的产物，这些结构在解释重要性上可能存在层次差异。批判实在论首先提到一个独立于我们感知的事件领域（Bhaskar称之为不可传递的真实），其中嵌套着实际事件领域，只有一小部分实际事件被感知并成为经验。事件领域属于实际领域，经验领域属于我们所观察到的经验。
• 研究启示 ：在民族志研究中，为了理解印度IT服务组织中与AI相关项目的激增以及非IT背景工程师在这些项目中面临的障碍，我们不能仅仅依赖组织的具体性质或组织实践的表面解释，而需要深入探究实际化这些现象并使其发生的真实领域的某些方面。

2.3 回溯性应用科学方法论

• 研究目标 ：回溯性研究策略的目标是发现特定背景下解释观察到的规律的潜在因果机制。这种策略要求对观察到的社会现象提出问题，超越对它们的简单描述，保持先验假设的薄弱，并加强实地方法以获取关于现象的所有可能知识。
• 知识分类 ：回溯性模型将知识分为经验、实际和真实三个嵌套类别。在定性研究中：
  • 经验领域 ：指记录与研究参与者相处时传递的互动信息。
  • 实际领域 ：是研究者感知到联系的分析过程。
  • 真实领域 ：是研究者找出解释类别之间联系和关系的机制和结构的过程。
• 研究步骤 ：遵循批判实在论研究中概述的应用科学解释的基本模式：
  1. 描述具体可观察的现象。
  2. 回溯可能的解释，在开放系统中消除多种原因，直到确定一组足够充分的原因进行具体应用解释。
  3. 根据起作用的因果机制重新描述初始现象。

2.4 工作民族志的选择与实施

• 研究背景 ：研究的目标是理解和描述2000年后印度IT行业在塑造印度工程师流动性方面的作用。由于印度缺乏足够的二手数据来分析职业流动性，尤其是在IT行业背景下，我们需要进行初级研究。
• 方法选择 ：考虑到社会流动性现象的复杂性，案例研究方法需要多个涵盖足够多样性和复杂性的案例，而基于问卷的初级调查由于相关信息匮乏也不可行。因此，我们选择了民族志研究方法。
• 研究实施 ：民族志研究意味着作为参与者观察者嵌入研究背景。在IT服务组织中，民族志研究者作为全职实习生在AI研究单元与其他团队成员一起参与正在进行的AI项目。在此之前，研究者还在一所非自治工程学院担任数据分析导师，进行了基于参与者观察的民族志研究。民族志研究者的主位描述主要关注组织的结构和能动方面，客位描述则需要将这些组织置于更广泛的历史和政策背景中。
• 研究发现 ：通过开放式民族志方法，我们发现新兴技术（特别是AI）在两个研究背景中具有重大影响，这使我们更加关注IT服务组织中这一特定的结构（技术）方面。

以下是现实三个嵌套领域的关系图：

graph LR
    classDef process fill:#E5F6FF,stroke:#73A6FF,stroke-width:2px;

    A(真实领域 - Real):::process --> B(实际领域 - Actual):::process
    B --> C(经验领域 - Empirical):::process

以下是回溯性研究策略步骤的表格：
|步骤|描述|
| ---- | ---- |
|第一步|描述具体可观察的现象|
|第二步|回溯可能的解释，消除多种原因，确定一组足够充分的原因进行具体应用解释|
|第三步|根据起作用的因果机制重新描述初始现象|

3. 工作民族志研究的意义与价值

3.1 深入理解组织内部动态

工作民族志研究通过将批判实在论的原则融入其中，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深入理解组织内部动态的有效途径。以IT服务组织为例，通过关注结构与能动性的二元性，我们能够清晰地看到组织的结构如何影响参与者的行为，同时参与者的能动作用又如何反过来塑造和改变组织的结构。这种双向的视角使我们能够捕捉到组织内部复杂的互动关系，而不仅仅是表面的现象。

例如，在研究AI相关项目时，我们可以分析组织的技术结构（如AI技术系统）如何为项目的开展提供了基础条件，同时项目参与者（如工程师）的专业技能和创新能力又如何推动了技术的发展和应用。这种对组织内部动态的深入理解有助于我们发现潜在的问题和机会，为组织的管理和发展提供有针对性的建议。

3.2 揭示社会现象的深层次原因

批判实在论强调社会现象背后存在着深层次的因果机制，而工作民族志研究通过回溯性应用科学方法论，能够帮助我们揭示这些机制。通过对现实的三个嵌套领域的分析，我们认识到不能仅仅依赖于观察到的经验事件来理解社会现象，而需要深入挖掘实际领域和真实领域中的因素。

在研究印度IT服务组织中与AI相关项目的激增以及非IT背景工程师面临的障碍时，我们不能仅仅归因于组织的表面特征或政策，而是要深入探究背后的技术发展趋势、教育体系的影响以及社会文化因素等。这种对深层次原因的揭示有助于我们制定更加有效的政策和策略，以促进社会的发展和进步。

3.3 促进跨学科研究和知识融合

工作民族志研究涉及到多个学科领域的知识和方法，如社会学、人类学、管理学、信息技术等。批判实在论的方法论多元主义为跨学科研究提供了理论支持，使我们能够整合不同学科的视角和方法，以更全面地理解社会现象。

在研究过程中，我们需要运用社会学的理论来分析社会结构和社会关系，运用人类学的方法进行实地观察和访谈，运用管理学的知识来理解组织的运作和管理，运用信息技术的知识来分析技术系统的影响。这种跨学科的研究方法有助于打破学科之间的界限，促进知识的融合和创新。

4. 研究的局限性与挑战

4.1 数据收集的困难

工作民族志研究需要大量的实地观察和访谈数据，这在实际操作中可能会面临一些困难。例如，研究人员可能难以进入某些组织或获取所需的信息，尤其是在涉及敏感信息或商业机密的情况下。此外，数据收集的过程可能会受到研究人员主观因素的影响，导致数据的偏差或不完整。

为了克服这些困难，研究人员需要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与研究对象建立信任，同时采用多种数据收集方法，如问卷调查、文献研究等，以补充实地观察和访谈数据的不足。

4.2 研究时间和成本的限制

工作民族志研究通常需要较长的时间和较高的成本，因为研究人员需要深入实地进行观察和访谈，收集大量的数据，并进行分析和解释。这对于一些研究项目来说可能是一个较大的挑战，尤其是在时间和资金有限的情况下。

为了在有限的时间和成本内完成研究，研究人员需要合理规划研究方案，选择合适的研究对象和方法，提高研究效率。同时，也可以考虑与其他研究团队合作，共享资源和数据，以降低研究成本。

4.3 理论应用的难度

批判实在论是一种较为复杂的哲学理论，将其应用于工作民族志研究中可能会面临一些困难。研究人员需要深入理解批判实在论的基本原理和方法，并将其与具体的研究问题相结合，这需要一定的理论素养和实践经验。

为了克服理论应用的难度，研究人员可以加强对批判实在论的学习和研究，参加相关的培训和研讨会，与其他研究人员进行交流和讨论，以提高自己的理论水平和应用能力。

5. 总结与展望

5.1 研究总结

工作民族志研究结合批判实在论的哲学基础，为我们理解社会现象提供了一种独特的视角和方法。通过关注结构与能动性的二元性、现实的三个嵌套领域以及回溯性应用科学方法论，我们能够深入理解组织内部动态，揭示社会现象的深层次原因，促进跨学科研究和知识融合。

然而，研究也面临着一些局限性和挑战，如数据收集的困难、研究时间和成本的限制以及理论应用的难度等。在未来的研究中，我们需要不断探索和改进研究方法，以克服这些困难，提高研究的质量和效果。

5.2 未来展望

未来的研究可以进一步拓展工作民族志研究的领域和范围，将其应用于更多的行业和组织中，以更好地理解不同社会背景下的社会现象。同时，可以加强对批判实在论理论的发展和创新，使其更好地适应社会科学研究的需求。

此外，随着信息技术的不断发展，我们可以利用先进的技术手段，如大数据分析、人工智能等，来提高数据收集和分析的效率和准确性，为工作民族志研究提供更强大的支持。

以下是研究的意义和价值的列表：
- 深入理解组织内部动态
- 揭示社会现象的深层次原因
- 促进跨学科研究和知识融合

以下是研究面临的局限性和挑战的表格：
|局限性与挑战|描述|
| ---- | ---- |
|数据收集的困难|难以进入某些组织或获取所需信息，数据可能受主观因素影响|
|研究时间和成本的限制|需要较长时间和较高成本，时间和资金有限时面临挑战|
|理论应用的难度|批判实在论理论复杂，应用于研究有一定难度|

以下是未来展望的mermaid流程图：

graph LR
    classDef process fill:#E5F6FF,stroke:#73A6FF,stroke-width:2px;

    A(拓展研究领域):::process --> B(加强理论创新):::process
    B --> C(利用信息技术):::proc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