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境语音钓鱼犯罪的组织形态与综合治理路径研究

摘要

近年来，以东南亚国家为据点、针对韩国等高收入经济体实施大规模电信诈骗的“企业化”语音钓鱼团伙日益猖獗。2025年10月，韩国首尔东部地方法院对一个以柬埔寨为基地的语音钓鱼组织成员作出一审判决，主犯获刑6年，其余成员判处3至4年有期徒刑，并追缴约1亿韩元非法所得。该案典型呈现了跨境电诈犯罪的高度组织化、分工专业化与技术工具化特征：团伙设立固定话务中心，采用标准化话术剧本，按“冒充公检法”“恋爱诈骗”“体采（body cam）钓鱼”等类型划分小组，并通过虚拟资产账户与多层洗钱网络转移赃款。本文基于该判例，系统分析此类犯罪的运作机制、逃避执法策略及其对传统司法与金融监管体系的挑战。研究指出，单一国家的刑事打击难以根除跨境电诈，需构建“司法协作—通信拦截—金融风控—公众教育”四位一体的综合治理框架。文章进一步提出在电信侧部署基于信令分析的来电风险标识系统，在银行侧实施大额转账延迟与智能拦截策略，并通过代码示例展示其技术实现逻辑。研究表明，唯有通过制度协同与技术赋能的深度融合，方能有效压缩犯罪空间、提升响应效率。

关键词：语音钓鱼；跨境电信诈骗；企业化犯罪；司法协作；反诈拦截；金融风控

1 引言

电信网络诈骗（Telecom Fraud）作为非接触式犯罪的典型代表，近年来在全球范围内呈规模化、产业化发展趋势。尤其值得关注的是，以柬埔寨、缅甸、老挝等东南亚国家为物理据点，针对韩国、日本、中国台湾等地区民众实施的“企业化”语音钓鱼（Voice Phishing）活动，已形成完整的黑色产业链。2025年10月，韩国首尔东部地方法院对“Hanya呼叫中心”案作出一审判决，标志着韩国司法机关对海外据点型电诈组织的打击进入新阶段。该案中，32岁的组织者徐某被判处6年有期徒刑，其余成员获刑3至4年，法院明确指出：“此类犯罪建立海外基地、系统化运作、角色高度分工、手法高度精密，导致侦查困难，社会危害极为严重。”

这一判例不仅具有个案意义，更折射出跨境电诈犯罪的新范式：犯罪组织不再依赖松散个体，而是模仿现代企业架构，设立人事、培训、话务、洗钱等职能部门，甚至引入KPI考核与轮班制度。其利用目标国与驻在国之间的司法管辖壁垒、通信监管差异与金融合规漏洞，实现“前端行骗—中端洗钱—后端隐匿”的全链条运作。面对此类高度适应性与流动性的犯罪形态，传统的以国内法为核心的打击模式显现出明显局限。

本文旨在以Hanya案为切入点，深入剖析跨境语音钓鱼犯罪的组织逻辑与技术手段，评估现有防控体系的短板，并提出融合司法、通信、金融与社会教育的多维治理路径。全文结构如下：第二部分梳理跨境电诈的演变与组织特征；第三部分解析Hanya案的运作机制与逃避策略；第四部分评析当前防控体系的结构性缺陷；第五部分提出综合治理框架；第六部分通过技术实现示例验证关键措施可行性；第七部分讨论实施挑战与政策建议。

2 跨境语音钓鱼的组织演化与特征

2.1 从个体作案到“公司化”运营

早期语音钓鱼多由单人或小团伙实施，依赖简单话术（如“账户异常”“包裹涉毒”）诱导转账。而近年出现的跨境团伙则呈现显著“企业化”特征：

物理据点固定化：在柬埔寨西哈努克市等地租赁写字楼，设立24小时运转的呼叫中心；

岗位分工精细化：设“组长—话务员—技术支持—洗钱专员”四级架构，话务员仅负责拨号与念稿，不接触资金；

话术标准化：编写《诈骗剧本手册》，包含开场白、应对质疑、制造紧迫感等模块，新人经3–7天培训即可上岗；

绩效激励制度化：按日/周统计“成单率”，达标者发放奖金，未达标者扣薪或遣返。

这种模式极大提升了诈骗效率与抗打击能力——即便部分成员落网，组织整体仍可快速补充人力、更换号码继续运作。

2.2 技术工具化与洗钱网络化

犯罪团伙广泛利用合法技术工具降低暴露风险：

VoIP与改号软件：通过SIP中继服务伪造韩国本地号码（如+82-2-1332），增强可信度；

虚拟资产洗钱：要求受害者将资金转入指定银行账户后，迅速兑换为USDT等稳定币，经混币器（如Tornado Cash）清洗后转出；

“账户提供者”网络：招募韩国籍人员赴柬，以本人名义开设银行与虚拟资产交易所账户，按笔收取佣金。

据韩国检方披露，Hanya团伙通过上述手段，累计诈骗金额达5.27亿韩元，单笔最高达5亿韩元。

3 Hanya案的运作机制与逃避策略分析

3.1 诈骗流程拆解

以“冒充公检法”为例，其标准流程包括：

信息获取：通过数据黑市购买受害者姓名、身份证号、近期交易记录；

初始接触：拨打改号后的“警察厅”电话，声称“涉嫌洗钱”；

心理操控：要求受害者下载“安全防护APP”（实为远程控制木马）；

资金转移：诱导操作手机银行，将资金转入“安全账户”；

洗钱闭环：账户提供者立即提现或兑换虚拟资产，2小时内完成资金出境。

整个过程平均耗时45分钟，利用受害者恐慌心理压缩理性判断窗口。

3.2 规避执法策略

地理隔离：核心指挥层常驻第三国（如迪拜），与柬埔寨话务中心单线联系；

通讯加密：使用Telegram Secret Chat、Signal等端到端加密工具协调行动；

人员流动：韩国籍成员每3个月轮换，避免长期滞留引发关注；

法律套利：利用柬埔寨对电信诈骗量刑较轻（通常<2年）及引渡程序复杂的特点，降低被捕风险。

这些策略使得韩国警方难以获取直接证据，往往需依赖国际合作与内部线报。

4 现有防控体系的结构性缺陷

4.1 司法协作滞后

尽管韩柬已签署引渡条约，但实际操作中存在三大障碍：（1）柬埔寨警方取证能力有限；（2）引渡审批周期长达6–12个月；（3）部分地方官员涉嫌包庇电诈园区。导致多数案件只能待嫌疑人返韩后才可起诉，延误最佳侦查时机。

4.2 通信侧拦截不足

韩国虽推行“来电标识”服务（如KT的Smart Call），但存在两大漏洞：

改号识别率低：VoIP伪造的本地号码难以与真实机构区分；

缺乏原生拦截：运营商仅提供“疑似诈骗”标签，不自动阻断呼叫。

4.3 金融风控被动

银行普遍依赖事后冻结，而非事前拦截。例如，当用户向陌生账户转账5亿韩元时，系统仅弹出提示，不强制延迟。而诈骗得手后，资金通常在10分钟内完成跨行转移与虚拟资产兑换，冻结几无可能。

5 综合治理框架构建

针对上述缺陷，本文提出“四位一体”治理框架：

5.1 强化跨境司法协作

建立“韩—柬—国际刑警”三方快速响应机制，实现情报共享与联合突袭；

推动设立区域反诈中心，统一证据标准与引渡流程；

对“账户提供者”以共犯论处，提高参与成本。

5.2 通信侧主动防御

升级来电标识系统，整合信令（SS7/Diameter）与用户举报数据，动态生成风险评分；

对高风险呼叫实施“软拦截”：接通前播放语音警告，用户需按键确认继续。

5.3 金融侧智能风控

实施大额转账分级延迟：单笔>1亿韩元延迟30分钟，期间人工复核；

部署AI模型识别异常行为（如老年用户首次向虚拟资产平台转账）。

5.4 公众教育常态化

通过电视、社交平台高频次传播“公检法不会电话办案”等核心常识；

在银行APP嵌入情景模拟测试，提升风险识别能力。

6 技术实现示例

6.1 来电风险评分系统（Python伪代码）

# 基于信令与历史数据的来电风险评估

import redis

from datetime import datetime, timedelta

class CallRiskScorer:

def __init__(self):

self.db = redis.Redis(host='localhost', port=6379)

def score_call(self, caller_number: str, called_number: str) -> float:

# 特征1：号码是否在黑名单

if self.db.sismember("blacklist", caller_number):

return 0.95

# 特征2：近1小时该号码呼叫次数

recent_calls = self.db.zcount(

f"calls:{caller_number}",

min=(datetime.now() - timedelta(hours=1)).timestamp(),

max=datetime.now().timestamp()

)

if recent_calls > 50:

return 0.85

# 特征3：是否为改号（检查原始SIP头）

# 此处简化，实际需解析SIP INVITE消息

is_spoofed = self._is_spoofed(caller_number)

if is_spoofed:

return 0.80

return 0.1 # 默认低风险

def _is_spoofed(self, number: str) -> bool:

# 模拟：若号码格式合规但不在运营商号段库，则视为伪造

valid_prefixes = ["02", "010", "031"] # 韩国主要区号

if not any(number.startswith(p) for p in valid_prefixes):

return True

# 进一步可对接运营商号段数据库

return False

该系统可集成至运营商核心网，实时输出风险分，供IVR系统决策。

6.2 银行转账延迟策略（SQL + 业务逻辑）

-- 创建高风险转账监控表

CREATE TABLE pending_transfers (

id SERIAL PRIMARY KEY,

user_id INT NOT NULL,

to_account VARCHAR(20) NOT NULL,

amount BIGINT NOT NULL, -- 单位：韩元

created_at TIMESTAMP DEFAULT NOW(),

status VARCHAR(20) DEFAULT 'pending' -- pending, approved, cancelled

);

-- 触发器：当转账金额 > 1亿韩元时，插入待审核队列

CREATE OR REPLACE FUNCTION delay_large_transfer()

RETURNS TRIGGER AS $$

BEGIN

IF NEW.amount > 100000000 THEN

INSERT INTO pending_transfers (user_id, to_account, amount)

VALUES (NEW.user_id, NEW.to_account, NEW.amount);

-- 不立即执行转账，返回“处理中”

RETURN NULL;

END IF;

RETURN NEW;

END;

$$ LANGUAGE plpgsql;

CREATE TRIGGER trigger_delay_large

BEFORE INSERT ON transfers

FOR EACH ROW EXECUTE FUNCTION delay_large_transfer();

配合后台审核系统，可在30分钟内完成人工或AI复核。

7 实施挑战与政策建议

尽管技术方案可行，落地仍面临挑战：

隐私与监控边界：来电分析需平衡反诈需求与通信隐私，应限定数据用途并定期审计；

跨行业协同成本：电信、银行、公安系统数据孤岛问题突出，需建立法定数据共享协议；

犯罪快速适应：一旦改号被识别，团伙可能转向短信钓鱼或社交媒体私信，需动态更新策略。

政策建议包括：

修订《电信事业法》，授权运营商对高风险呼叫实施技术拦截；

设立国家级反诈基金，支持技术研发与受害者救助；

将“参与境外电诈园区”纳入《出入境管理法》禁止入境事由。

8 结论

以柬埔寨为据点的“企业化”语音钓鱼团伙，代表了电信诈骗犯罪的最新演进形态。其通过组织模仿、技术嫁接与跨境套利，对传统防控体系构成严峻挑战。Hanya案的一审判决虽彰显司法决心，但根治此类犯罪不能仅依赖事后惩处。本文提出的综合治理框架强调，必须打破部门壁垒，将司法协作、通信拦截、金融风控与公众教育有机整合。技术上，通过来电风险评分与转账延迟机制，可在不显著影响用户体验的前提下，大幅压缩诈骗成功窗口。未来，随着AI深度伪造与量子通信的发展，电诈手段或将更加隐蔽，唯有构建具备学习能力与快速响应机制的“韧性防御生态”，方能实现长效治理。

编辑：芦笛（公共互联网反网络钓鱼工作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