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乱七八糟

　　西安的夏天很热。即使是春天尚未谢幕的五月末，气温就开始向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攀爬，直到六月初，最高气温就已经达到了40度。西安本地的同学告诉我，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我刚刚提到了春天，实际上我不能确定西安是不是有春天，因为我的印象中脱下羽绒衫不久我就穿上了短袖。我的短袖衣服比长袖衣服多很多，虽然夏天在一般意义上只占一年的四分之一而其它四分之三的时候我们多数情况下都得穿上长袖衣服。同时我是一个非常懒的人，除了我妈妈一个月前给我寄来的一条七分裤，或者说马裤以外，我几乎没有什么其它短一点的裤子可以穿，所以在那条七分裤不得不呆在洗衣房的时候，我也不得不穿上从四年前的冬天一直穿到现在的一条破旧厚重的牛仔裤。我对那条牛仔裤的感情很深，除了四年相处自然而然产生的感情，它的上面还承载着能够让我突然多愁善感起来的历史遗迹。它们包括无法洗去的油污，右边大腿处抠出来的小洞洞，踩得破烂的底部，橡皮长期摩擦产生的痕迹，等等等等。每个遗迹都关联着我的一个故事，一段感情，一个时代。寝室里总是有一个哥们在看完我的文章后摇摇头显得很深沉很老练很经验丰富的告诉我这篇文章很做作，我相信他看到这儿的时候一定会再次这么做。我也一定会再次告诉他，这绝对不是做作，即使是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如此蓬勃发展的年代，我还间接的被动的发扬着艰苦朴素的精神把一条牛仔裤穿了四年，它足以见证一个人的微观意义上的时代。那年我高一，或者说，初三毕业，这条裤子显然比我从腰部到脚底板的距离要长上很大一截。那时候我被庆祝考上重点高中，成天坐在电脑前对着60Hz刷新率的屏幕没日没夜的玩《极品飞车——保时捷之旅》（后来事实证明60Hz刷新率绝对是眼睛的杀手，我说的不是液晶显示器），穿拖鞋噼里啪啦的跑，鞋底踩着裤子腿在地上磨啊磨。即使是现在这裤腿依旧很长，如果我不系皮带的话它还是会继续在我的脚下呻吟，而我不系皮带是很常见的事情，这通常发生在我决定放弃今天一天的课程的时候。逃课。多么诱人的字眼。如果你正在读高中并且非常向往着大学生活，我不能直接告诉你这是对的或者是不对的，我相信大多数在校大学生都会这么做。这或许能把你从极度繁忙的课业中解脱出来，但是你很难在这里再次体验到那种充实的生活，你很难再次找到像在高中那样亲密的同桌、同学和朋友。你起床，寝室空无一人，于是你失落。你背上书包，随便找了个教室坐下，大家都在发愤读书，于是你厌烦。你在一堂课前坐在上次你在上这堂课时坐的位置，可是你几乎永远都不可能再次碰到上次在你上这堂课时坐在你右手边的那个女生，于是你痴痴的望着讲台上唾沫横飞的老师，我敢打赌你什么也没有听明白。你比在高中时还担心着你的期末考试成绩，你在拿到成绩单之后默默的计算着还缺多少学分你就得打点行礼回家了。你也许会自己骗自己的在日记什么的上面说你体验到了集体的温暖，可是真正比起高中来，这只能算是一个冰窖。你或许和高中的同学打过架闹过别扭，三年以来一直受坐在末排的混混的欺负，一次一次被心仪的女孩拒绝，可是你永远都不能忘记和你为了一个问题争执不休的同桌，坐在你后排每天晚自习跟你共享一对耳塞边听边哼的同学，走在雨后夜晚的街上诉说着心事唱着歌互相倾听对方心中泪水的朋友。我忘不了他们。尤其是在这雨后昏暗的下午。天开始有点变凉，即使温度还是在三十度朝上。如果在一种即使是略微不同寻常的环境里的你经历过一件或者美好或者令人痛苦但是一定是值得记忆的事情，在这个环境重现的时候你一定会非常清晰的记得这件事，尤其是它曾经给你带来的感觉。雨后。凉。昏暗的下午。那时我坐在地板上，一张血红色封面的CD在我自己用光驱、电源和有源音箱搭建起来的CD播放机里疯转着，我关上房门，拧上百叶窗，紧凑的房子里几乎再没有多余的环境光。光驱上绿色的灯一闪一闪，刺激着瞳孔。数十个小时里我唯一的动作只是在CD一遍放完后按下播放按钮让它再放一遍，一次一次的重复，直到或许是睡着了，或许是昏迷了。那是我最极端的一段日子，几乎不和别人说话，每天想着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并努力让它们变成现实。我写着能够试图传达我的感觉的小说，表达一种极度压抑的心情，并且沉迷在这种体验中不能自拔。高一的时候我迎来了一个在我看来持续了几乎不到两天的初恋，我当然记得那时的狂喜、兴奋以及种种我现在和以后不再可能找回来的感觉，我也相信你能理解从一个极高的位置摔下来时的体会。那时的我被带到了一个深渊，即使我依然在大家面前表现的很乐观很积极向上似乎每天都在为能三餐饱食而快乐着。从那时候起我几乎就真正的在外观上表现的十分的乐天派，能让我周围的人感觉到我的快乐和因我而快乐，而与此同时我心里的恶魔在偷偷的做着与此相反的事情。我也在试图挽救我自己，于是我至少在形式上追一个女孩追了两年，即使我无数次的从不同的途径得知我在做一件不存在可能性的事情，可是我依然在持续着，直到一个形象在我的心中已经神化，已经变得不能被亵渎不能沾染哪怕一点污浊。两年里我磨光了所有尖利的感觉，之后即使是遇到应该让我狂喜的事情，我都没有任何一丝欣喜，我只是在心里告诉自己，你应该表现得非常高兴和激动，接着我的躯壳把它表现出来。我真的感觉我在驱动着一个和心理分割开的躯壳，它们之间没有自然的联系，它们交流的过程被我窥探的一清二楚。于是我不再有大喜大悲，我对一切都觉得很无所谓。于是每当有人夸赞我洒脱并且表示他很羡慕我这一点的时候，我都会表面上假惺惺的装作谦虚和对其表示感谢，接着在心里狠狠的咒骂他。
　　其实我不想这样。我想在得知被录取后真心实意的激动得跳起来，我想在真正得到爱情的时候激动得很多天睡不着觉。即使与之伴生的还有为丢失十块钱耿耿于怀，在失败之后难受的几天吃不下饭。我想拥有正常人所拥有的一切感情，而不是生活在这种浑噩的状态里，看上去很成熟。我想我丢失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