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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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的另一端,是个陌生的男声,低沉,甚至有点粗糙。他说,你也一个人吗?蓝的心,在电话的这端砰的落下,重重的,如同一块陨石般迅速的滑落,划过的痕迹在迅速的下降中燃烧,灼热起来,蓝舔了舔干裂的唇,微微开启的唇又再次合上。蓝快要疯掉了,这是一个恶魔的游戏,她在心里咒骂着!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每天的凌晨四点,蓝都会接到这么一个电话。
  你,也一个人吗?
  低低的,厚重的声音,象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一样,砸在蓝的心头,前一粒漾起的水纹还为消散,后一粒又投下,随同着日渐的惊惶和恐惧,扩散开来……
  你是谁?
  依然是沉默。无边的沉默。蓝感觉到泪水在眼里结了冰。
  你到底是谁!整个大楼,蓝空旷的声音,单薄,无助的飘出。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
  ……
  话筒里传出的是蓝被撕裂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竟是阴郁而缠绵。是自己的声音?不,不!蓝抱头一把摔了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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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灰,一地。烟头,一地。寂寞,也是一地。
  林深吸一口手里的快要燃尽的烟头,掐灭,捻在手里,揉捏着。
  死寂,空阔。
  唔。呻吟。林又抽出一支烟点上,黑暗中,烟头暗红的光闪灭。吸两口,仍掉,笈上拖鞋,走了一圈。再抽出一根烟。兹。火柴划过的声音。突然的明亮,仿佛针一样刺在林的身上。惊了一下。重重的倒在沙发上。
  一个人承受着无边的寂寞时,总是敏感。无力的伪装,苍白,而空洞!已经是第几天了?两天?或是三天?林自己也记不清楚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了。没有灯。速食面。烟。还有就是那部半年没有响过的电话。沉闷。
  你到底是谁!
  声音是来自楼上。林轻轻合上眼睛。黑夜,始终是暗而厚重的,眼眸里的凝重穿透夜色。回旋。
  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袭击着林松弛闲散的神经。每天黎明将至,楼上就会发出这些怪异的声音。他甚至觉得楼上住着一个疯女人,声音尖利而撕裂,或许是个老女人,想着,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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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吹过的时候,带走的,留下的,都不重要了。
  那是个起风的日子。她也是个风一样的女子。拈花吟笑间,落寞,苍白。风滑过她的指间,眼里明明是丝丝的眷恋,却又决绝的回头。背离。风飞过发间,留不下,带不走的是思念。
  梦里。那个风中的女子。依稀。喃笑着,远离远离。单薄的影子。一个人,无助的行走,背影变小,直到成了一个黑点。然后拐进了一个岔路口。转身。却在身后。笑声,如风般轻抚在双耳。
  你到底是谁!
  犀利的,尖锐如刀。梦,魁丽的色彩在尖刻的嘶吼中划破。林皱皱眉。极不情愿的醒来,懊恼的不知是被人扰乱的清梦,还是那天无缘的邂逅!
  林起身。循声上了楼。
  空荡荡的楼道。荒废的阁间。不似个女子居住的地方。这还是林搬来后第一次走上来,他是个孤僻的人,除了自己的小屋,是不轻易踏入别人的领地。他把家叫做领地。表面上优柔如女子,私下里却又霸道之极。外人,是难以亲近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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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是烟灰一地,亦是烟头一地。
  不同的,只是,瓷器,纸屑也是一地,恰似被撕裂的寂寞落洒。一个女子。着一身居家睡衣。乳白色的,洗得发白发旧,背对着门,靠着一张藤椅。坐在废弃的碎屑中。寂寞的老女人。林在心里呻吟。冷笑了声。转身欲离去。又回头敲了敲门,说,安静!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安静,让谁安静。他觉得好象也是说给自己听。浮躁的心已经很久没有平静过了。风中百合。他突然想到。
  “你,也一个人吗?”后面,一个声响。幽幽传来,一个寒颤,背脊“嗖”的一阵冷风。林顿住了。
  “你,也一个人吗?”声音尖锐急促起来。似乎有种力量在召唤着林,欲拔腿离开的他,又转身,往里看了一眼。
  入眼的竟是个清丽亮眼的女子。若将那天的女子比作风中百合,她,则是温室之幽兰,吐纳芬芳的娇弱,闪现在双眸的粼粼泪光中。这便是蓝。
  蓝惊恐的,睁着眼。不断的重复着刚才的话。
  你也一个人吗?你也一个人吗?你,也一个人吗?
  挪不动双腿,林呆立着,看着蓝微颤的双手,叼着只烟。快烧到手了。滞怠的吸上一口,问上一句,你,也一个人吗?每问一声。手就是一颤,林的心也跟着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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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楼已经空了。林搬进来一个月前就空了,而,蓝,只比他先来两天。
  对于这儿,他们都一无所知。只知道,这是一座空楼。现在,只剩下他们俩。
  蓝,没有提起电话之事。她甚至觉得电话和楼下这个男子有关。却又不知道究竟有何关系。
  一地的碎片。电话线被扯成了一团,却也没拔下来。三天的惊吓。蓝似乎习惯了,只是每每电话响起,就莫名的紧张。有时,又有点渴望那个电话。百无聊赖的生活,似乎连惊惧,恫吓也成了一种生活的乐趣与期待。她觉得,自己一定可以揭穿些什么,虽然目前她一点头绪都没。但。她感到,再一个电话,她就会知道点什么。好奇心和恐惧感如同两双强而有力的手,撕扯着她。
  寂寞和惶恐,随时袭击着她,她摔掉了伸手可及的任何东西。无论清晨,还是迟暮。似乎,破碎的声音,能给孤独,空旷的心带来一丝生气。
  是的,她不用工作。她有一大笔遗产,死去的丈夫给他留了一大笔遗产。究竟是多少,她自己都不知道。心里只有一个概念,那是很多很多一笔钱。直到丈夫离去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在空调里做手脚的那一刻,心猛烈的颤抖,不是即将逃脱的喜悦,而是来自内心的爱的谴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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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重又躺到沙发上,习惯性的抽出一支烟,叼着,却没点上。
  风中百合。温室幽兰。同样的清丽。眼里。却是一个决绝,一个凄婉。
  或许,这本就是俩人之不同。
  楼上又开始砰砰作响了。林刚刚舒展的眉头,又蹙起。总是觉得,这两个女子的眼神该交换一下。
  第四天了。摔砸的声响没有绝过。林不再上去。静静的等候着下一次,锐利的袭击。来自天花板之上。
  你,也一个人吗?林玩味着,却不了解话中的含义。难道,自己的孤独,竟是一泻万里,一个小小女子竟看出这般?
  肖冉的死,无疑对他是一个打击。本就孤僻的他,欲发怪癖起来。才会搬到这方圆十里也没几户人家的旧楼里来住。他孤独着。觉得被生活撕成一条条碎片,却无法细碎细碎,一直细碎下去,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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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是为了钱跟她丈夫结婚的,却是因为钱,离开他的。她不爱他,她一直这么认为。只是他对她好。而她需要一个家。
  他很有钱。但她从来不知道那是多少。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爱的日子在岁月里一天天的消磨。她时常问自己,这是两个人的生活,还是一个人的生活。她心里没有他。什么也没有。富裕的生活却是空洞。她不需要赚钱,也就不需要工作。他有钱。这似乎是一个有钱人家的真理,一个永远也不能质疑的真理。她质疑了,于是,他们起了争执。
  一次,两次,很多次……
  她学会了抽烟,他不反对。她学会了大把大把花钱,他不反对。她学会了泡吧,他不反对。她学会了赌博,他也不反对。
  最后。她说,她累了,她要离开,他依然不反对。或许,他也累了,她想。他开了张支票。上面的数额,足够她一辈子。支票刺伤了她。她知道,没有那张支票,出去也养活不了自己。她什么也没有,在家做了五年太太。什么也不会。
  但她撕了支票。揉成一把,含着泪,砸在了丈夫脸上。
  蓝想到这些。突然,怀疑自己,是否从始至终都是爱着他的。可什么是爱呢?是失去之后的牵挂吗?
  她揉捏着烟头。未灭的烟火,灼了一下,痛!却没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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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骤然响起。她迟疑了。期盼太久,真正来临,却是慌了。
  突然,发现,自己惊恐的并不是莫名的电话。也不是陌生的低沉和萎靡。而是那句话,你,也一个人吗?
  长久的孤独,烦躁不安。一塘即将溢出的死水,在突然的暴雨后顷刻间溃发。不可收拾的寂寞,惶恐,如洪水般淹没了自己。
  电话依然在响。
  蓝抓起电话。
  你,也一个人吗?
  这次,说话的是蓝。颤抖的声调,克制不住的慌乱,夹杂在幽幽的问话中,传了出去。她紧紧纂着话筒。屏着呼吸,等待着对面的声响。
  又是一阵沉默。
  我,一个人。你,也是一个人吗?
  长久的沉默,蓝按捺不住,又问了句。
  卡喇。电话挂掉了。蓝分明听到了对面沉重的呼吸。
  蓝放下电话,久久的按着。双唇蠕动着,嘴角咸咸,才发现,自己在刚才的话语中落了泪。
  电话,又咋然响起。蓝一惊。差点跳将起来。抽出一根烟,点上,才又接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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