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SHtech解放了两株树，一株是乌桕，另一株是杉树

我在SHtech解放了两株树，一株是乌桕，另一株是杉树

——自由不息，缘其有根；困厄自解，始于一念。

上海科技大学，简称上科大。对外，又称Shanghaitech，简称SHtech。周围有人说，SHtech像是在致敬Caltech。因为钱学森的缘故，我觉得Caltech确实值得致敬。

上科大的校园现代、精致：

• 一是楼宇、设施设计理念还蛮先进；从外面看，学生宿舍最西面是晾晒间（尽管还不够住）；
• 二是气候湿润，浮尘不扬；皮鞋几乎不用擦，而再回到西安时嗓子都要干到抗议；
• 三是清扫、维护及时，花草树木都得到悉心照料。

后勤老师们天天巡视、灌溉、修剪、清理。校园建设地富有人文气息，后勤老师们给几乎所有种类的树上都配有铭牌，用铁链挂在树干上，详细介绍树木的身份。

静心校园

在上科大四年半，从2020年底到2025年中。这段时间算是上科大刚建成，一切都还很新；而在此彼时，我在逐渐被严谨的学术氛围塑造，在日复一日的听说读写过程中，不断地听说读写&实验。

校园很大。邻近一千亩的面积不算巨，只是在校人数不多。就算就把家属、访客、开会的、还有中科院和张江实验室等众多兄弟单位在SHtech蹭饭的都算上，可能也很难超过一万人。学校常说小而精。精在科研基础设置、教授素养还有学术氛围非常棒。学校强调、鼓励多学科交叉，而PI们（以计算机学科为例）除了在各自领域做到“专业”、知识体系上贯通以外，在医学、物质、药学、生物等方面也有较扎实积累，可以作为这些学院的PI们后援。

在SHtech工作四年多时间，一直享受在清净的清静校园环境，苦思不解时花丛中穿过，草地边徜徉，吸吸氧。每当瓶颈时，在PI们精神的感召下，一心也想要做点有意义的工作，能真实地为人民服务。时间匆匆，却也不觉。一不留神，四年已过。虽然个人觉得这段时间过得很饱满，可也没做出来啥轰动成果。仅有一点工作量，引起了一位美、加科学院院士，和一位欧洲、德国科学院院士的关注。心中还颇有惭愧，愧对各位师长的栽培，以及投入的时间、精力还有生活费保障。光打博后报告延期报告，就还挺折腾地。

科研工作，日复一日打坐似的练功。在坐久还无法突破瓶颈的时候，常盼望着能在饭后，和同门徜徉闲谈。不管是微风暖阳，还是斜风细雨，走一走的时光，大概是一日缓建疲劳身心的最惬意时时刻。经过这四年半，一顿顿饭后，一寸寸地熟。月季丛蜂蝶飞舞，大草坪空旷平整，地址塔高耸也能登高远眺，一对黑天鹅也引人心羡自由，教学中心、图书馆和会议中心在这个角度是可以合影在一张照片之中。

不再的月季丛	大草坪是午睡宝地	地质塔地标	黑天鹅喜面包	教学中心和图书馆
图1. 上科大校园随拍

由于不断打延期报告，我成为在同批在SHtech坚持最久的那个。在离开前那一年多，一起走路的伙伴就只有我自己了。一个人走路除了怀念小伙伴，也衷心祝他们在新单位能有长足进展以外，对校园多了些敏感出来。注意力经常会被学校的工地，多出来的设施所吸引。在一天天绕着校园蹓跶时，关注到树木的铭牌上。

图2. 冬日暖阳午后

打破铁链枷锁，解放！

非常巧合，我可以在同一天注意到一棵乌桕与一棵杉树。我无意间注意到它们树干上的勒痕，并关注。那是2024年2月2日——博后三年半的时候。按照我既定的行进路线，顺时针（从天看地的方向）绕着校园转（据说这样可以科研顺利）。
先碰到的是乌桕。在我初看到勒痕的时候，以为只要解绑就好了。可当揭开铭牌，十分惊讶地发现了大量虫蛹。对于虫蛹来说，在这勒着树干锁链之下的铭牌背后，非常适合安身。铭牌遮风避雨，树干可能就是食物，这可是天赐的房子。对于树来说，束缚不加干预，再成长就不再可能。
显然，叠着的虫卵密集藏在小牌背后，狠狠地冲击了我！让我竟然想到了树干的发育。
好在这种铭牌铁链还有活扣，很容易增加铁链长度，增加乌桕生存空间（而不是发育空间）。如此铭牌的标识作用还在，而这乌桕也被解放。
或许，如此毁了虫窝，就任它们雨打风吹飘摇也不圆满；救树要紧吧！

图3. 顺时针，顺顺顺

乌桕（jiù）	杉树
2024年2月2日	2024年2月2日
2024年10月3日	2024年10月3日
2025年1月21日	2025年1月21日
2025年5月27日	2025年5月27日

图4. 一年半就可以解放两棵树，一株是乌桕，另一株是杉树。从四个时间点的恢复情况来看，哪怕不用药，树木自身的恢复能力就很可观。前提是不再损害。

那一天中午，当走到杉树旁发现更深的勒痕时，我心中竟还有一丝丝得意，像是发现了宝。可当我揭开铭牌的时候，蚂蚁密密麻麻，四处乱爬的样子，还有些啥白虫🐛gu yong gu yong，还是让我恶心坏了。它们似乎比乌桕上的虫蛹更狠，能将树干吃空的样子。如果不干预，这水杉要没了吧。那个时候我竟然还肝跳了一下，然后隐隐发胀。这让我不免也担心自己的身体起来。不禁想到了那些在报道中过劳殒命的人了。只是过劳吗？

无论设置这铭牌的初心有多好，当照料稍微疏忽一点，有形的束缚无法得到疏解，压力深入树皮倒是的确是小事。可谁曾想过，当一点点的小环境因素改变，经年累月也能引起局部小生态的变迁——洞虫上树安了家。这是生物从水里上岸了吗！我自己身上背着什么样的科研压力呢？向往出牛逼成果的巨额资源奖励？做不成期望的结果而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吗？啥时才能发现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或许，支撑自己下来的，有兴趣，还有倔强的坚持，想要证明自己。
无可避免的是，这里还有对未知探索的一点点恐惧；如果 * 就 *的不确定性，如何安稳内心，如何消解引发而来的焦虑？一段时间内，经常失眠的。据我了解，周围的不少人也是这样。有赶进度做实验，写文章的；也有白天勤奋奋斗，晚上要熬夜看看剧看看综艺的；还有躺床上辗转反侧的。这是焦虑吗？我不知道，也没在意。但身体确实多多少少都有抱恙，无论是我还是PI们，可在PI说，人还有意志，他也用意志咬牙坚持下来；在这种精神鼓舞下，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在欲望、诱惑之外，我在想人心的坚守。

如此，我觉得精神好厉害！
看到的两棵树，让我不免思考我身上的洞虫是什么。如果说高强度打坐，需要好的体魄，即身体和精神双重高要求，那么晚上睡不着觉确是那个负面链条上的第一环。压力无从消解，不睡觉其实也消解不了，夜宵可以，酒精可以；于是，自律的防线一点点瓦解，生长的动力变成了别的。过劳肥、不想动、沉迷短时刺激的愉悦等洞虫吧？或许这本不是洞虫，而是其长时积累。洞虫是早年在中老年人身上积累而得的慢性病，正多下放到了青年人身上。或许，压力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压力之下悄然发生在个体身上的生理、心理环境的全方位变化。而此时，自我消解的方式，在自律以外，我竟然看不到出路。毕竟，压力常在。
园丁们已经很尽责了吧，整个校园只有这两棵树运气不好，而且一年以后，在25年5月27日去看时，这个牌子确被摘掉了。可如果你是那个树，会甘愿自我运气不好的限制吗？

图书馆不用占座	游泳池很大很便宜人不太多	免费的体育馆、健身房日常可预约	费城交响音乐会上两国元首来信
图5. 上科大校园氛围

愿想

离开上科大之后，想念图书馆、游泳池、体育馆，还有经常有的话剧、音乐会、电影等活动。
我很庆幸新单位没有嫌弃我并没有轰动成果。但最让我庆幸的是，入职体检没有让我因为有健康问题被刷掉。那天中午肝区的悸动也悄悄被放下。
中年人最害怕这个了，不是吗？近来竟想，论文中不中不重要，身体无恙还能继续追求，这才是最好的消息。
父亲没说你要自律，说的却是最平时的话：“你选的这条路，急不得。你要吃好饭、睡好觉。”

何为创新？

或许，论创新，我们这些科研工作者是不如老一辈革命者的。
百年前，积贫积困积弱的国情，内乱不止的形势，以及群狼环视的危机，千年都未有的困境。历史上，世界上同期，没有抄答案的机会。老一辈革命者积极实践，孙中山喊出“人类进化，发轫于不知而行”。用血与火趟出了一条民族救亡的路子。毛泽东也有诗作“人间正道是沧桑”；用精神力感召一代代中国共产党员带领人民走上了一条民族富强的道路。经过持续奋斗，也逐渐强大起来，如9-3阅兵这盛势。
如此艰辛道路，扪心自问作为科研工作者，更多关注于薪水、职位。重要吗？重要！也不重要。我所面对的问题，创新度从来没这么高过——千年未有。想到此，略有惭愧。但与此同时，也能从这种“正道沧桑”中汲取力量，不再投机取巧，不再焦虑，有了确定。有虚心实腹强骨之说，还有格物致知诚心正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知行体系；博士导师也说，只要朝着对的方向靠近，慢点也不用急。
博士六年，博后三年半，博后同期还有DG给的四年半客座职位，确是坚定了我的心。没有什么救世主，没有什么利益，可能只需要有一颗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心。世界日新月异，扎实推进就是创新。慢，也没啥！

尾声

在解放乌桕和杉树的过程中，自己也渐渐地也放下了一些，重新拾起了一些什么。慢慢得，少了计较，想的少了就也不怎么失眠了。可能，是在慢慢体会一个全心全意吧。坦诚来说，自己的成绩确实不怎么好。在直接的科研KPI答卷上，总是跑题。可是现在的KPI尽是利益和欲望，偏就偏。如果时代是个局，就做这个局里的边缘人吧。
如何在压力下自我解放上，更好地为人民（自己也是人民）服务呢？到现在，也还没有答案；尽管这问题比民族救亡，富强简单多了。但止于找这答案吧。一个人的力量弱小，但千千万万个人确也面对同样的问题，微弱进展的积累，问题求解也是可期。

有感于2025-9-3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阅兵之盛况。
V1: 速成草稿于9-4日凌晨00:28分。
V2: 修改于9-14日凌晨18:2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