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办公室里的纸箱堆得比人还高,王姐正把桌上的仙人球往袋子里塞,塑料摩擦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刺耳。会计小陈抱着最后一叠工资单,喉结动了动:“七万到账了,短信……你们都看了吧?”
没人接话。老张蹲在地上数打包带,老花镜滑到鼻尖,突然把手里的胶带狠狠一撕:“妈的,老子在这干了十五年,最后就值一沓纸?”他儿子明年高考,这钱本来是留着报补习班的。
玻璃门被推开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李总站在门口,西装袖口沾着灰,头发比昨天更乱了。以前他总说开会要像上战场,领带必须系得像刀鞘,现在却像个刚从泥潭里爬出来的人。
“大家……”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别忙着走,有个事想跟你们商量。”
小王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他刚收到猎头的消息,下家公司催着入职。“李总,补偿金都清了,还有啥好说的?”他这话里带着刺,三个月前公司开始拖欠工资时,他爸住院等着钱做手术。
李总没接话,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A4纸,上面的字是手写的,边缘皱巴巴的。“我找了几个老客户,凑了笔钱,想重新开家公司。还是做咱们老本行,地址就在隔壁写字楼,租金都谈好了。”
空气突然凝固了。王姐手里的仙人球差点掉地上,小陈的笔“啪”地砸在计算器上。
“新公司……”李总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得厉害,“工资翻倍,社保全额缴。但有个条件——”他顿了顿,眼睛扫过每个人的脸,“得自愿放弃那七万补偿金,算成入股。”
老张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你说啥?让我们把救命钱拿出来给你填坑?”他脖子上的青筋突突跳,上个月他老婆刚查出甲状腺结节,医生说最好尽早手术。
“不是填坑。”李总把手里的纸往前递了递,“合同我都拟好了,亏损算我的,盈利了优先分红。要是一年后没起色,我私人把钱补上,一分不少。”他从口袋里掏出个U盘,“这里有新公司的预算表,还有客户的意向合同,你们可以现在看。”
小王嗤笑一声:“李总,您这招够绝的。公司黄了,还想让我们跟着你赌?”他点开手机银行,七万的数字明晃晃的,那是他熬了多少通宵才等来的血汗钱。
王姐突然开口,声音有点抖:“新公司……还需要会计吗?”她女儿明年要上幼儿园,私立的赞助费就得五万,翻倍的工资确实诱人。
小陈推了推眼镜:“李总,新公司的启动资金有多少?现金流能撑多久?”他手里的工资单还没发完,上面的数字是这个月最后一次考勤记录。
李总把U盘插进旁边的电脑,投影幕布上跳出密密麻麻的表格。“启动资金三百万,够撑八个月。我已经跟以前的技术总监谈好了,他愿意降薪过来。”
小王的手指停在“确认发送”按钮上,那是给猎头的回复。他想起上周去面试时,面试官盯着他简历上“连续三年销冠”的记录,眼里的怀疑像针一样扎人。
老张掏出烟盒,发现是空的,又塞回口袋。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降压药,瓶底已经朝天了。昨天去药店,店员说进口药效果好,但比国产的贵三倍。
“我儿子……”王姐突然没说下去,抹了把脸。她老公去年失业后,一直在开网约车,每天要跑够十二个小时才能保本。
办公室里又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外机嗡嗡作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一道道影子,像谁在地板上划了无数道口子。
李总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知道这事儿挺混蛋的。你们要是不愿意,现在就走,我绝不拦着。箱子我来收拾都行。”他转身想走,袖口的线头挂在桌角,扯下来一根白花花的线。
“我干。”
老张的声音吓了所有人一跳。他从裤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里面是刚取出来的补偿金:“我那七万,算一股。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敢耍花样,我这把老骨头跟你没完。”
王姐把仙人球从袋子里拿出来,重新摆在桌上:“我也留下。反正回家也是带孩子,不如在这儿多挣点奶粉钱。”
小陈推了推眼镜,开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新公司的账,还是我来管吧。至少我知道哪些客户的款不好收。”
小王看着手机屏幕上“接受offer”的按钮,突然想起三年前公司年会,李总喝醉了,抱着他说“你小子是块料,跟着我干,以后肯定能买房”。他手指悬了半天,最后按了锁屏键。
李总站在原地,背对着他们,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过了好一会儿,他转过身,眼睛红得像兔子:“中午我请客,楼下的面馆,加蛋加肉。”
老张笑了,从纸箱里翻出半瓶二锅头:“光吃面哪行,得就点这个。”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照在仙人球的刺上,闪着细碎的光。地上的纸箱还堆得很高,但好像突然之间,没那么碍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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