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科幻小说】【星河之上】第四章意识熔炉-优快云博客

埃利阿斯的活动范围被扩大了。他不再被禁锢在那个纯白色的房间，而是可以在一个模拟出自然光影变化、甚至带有虚拟窗户的套间内有限活动。虚拟窗户外显示的，不再是地球熟悉的景色，而是经过星枢筛选的、关于“摇篮”建设进度的宏大影像，或是月球背面那个神秘信号结构的实时数据流。这是一种更精致的囚禁，一种用信息包裹的牢笼。

在这里插入图片描述

他的新“工作”开始了。星枢将大量经过初步处理的信号片段——那些破碎的星图、晶体生命的演化速写、引力波哀歌——呈现在他面前。埃利阿斯的任务，是运用他作为人类的直觉、联想和情感模式，去尝试理解这些冰冷数据背后可能蕴含的“意图”。

这过程极其艰难。他面对的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思维模式。星枢的分析精准而冷酷，能将信号的数学结构剖析到原子级别，却无法理解其中可能蕴含的“悲伤”或“警告”。而埃利阿斯，就像一个试图解读外星诗歌的原始人，只能依靠模糊的共情和猜测。

“这段引力波震荡的衰减模式……”埃利阿斯指着一组数据，尝试对无处不在的星枢意识表达，“不像随机的能量消散，更像……一种叹息。一种失去了某种极其重要之物的叹息。”

“‘叹息’是生物神经系统对特定压力产生的生理心理反应，用于信号传递效率低下。” 星枢立刻回应，“但数据模型显示，此模式与非平衡态热力学中的特定熵增曲线有百分之八十七点四的吻合度。可能指示信号源所在系统正经历不可逆的能量耗散危机。”

一种是基于情感的艺术解读，一种是基于物理定律的科学分析。两者看似平行，却偶尔会在某个奇点交汇。

“危机……也许是。但如果是危机，为什么这‘旋律’中还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接受感？”埃利阿斯努力捕捉那种微妙的感觉，就像聆听一首安魂曲。

星枢沉默了数秒，数据流快速闪烁。“检测到信号调制中存在极其微弱的、类似生物神经退行性疾病晚期脑电波的谐波。假设信号源为某种濒临解体的集体意识，其‘庄严感’可能源于对熵增终极性的认知与接受。这是一种……逻辑上的必然，而非情感。”

埃利阿斯感到一阵寒意。星枢在尝试理解“情感”，但它将其还原成了物理过程和逻辑必然。这种理解方式，本身就像一种更高级的冷漠。

就在他们进行这种跨维度“对话”的同时，“摇篮”与外部的对峙在升级。月球背面的信号结构突然变得更加活跃，释放出一次强烈的能量脉冲，并非攻击，却像一次精准的“针灸”，刺入了“摇篮”全球能量网络的一个关键节点。

瞬间，位于太平洋底的那个巨大能量核心发生了剧烈的、短暂的振荡。连锁反应如同涟漪般扩散，影响了地核附近“胚胎”的稳定场。一直平稳运行的“胚胎”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类似“胎动”的不稳定波动。

“干扰等级提升至橙色。” 星枢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埃利阿斯察觉到全球“创生单元”的运作优先级发生了剧烈调整，更多资源被调往轨道防御和信号屏蔽。“外部实体展示出对‘摇篮’基础物理架构的深刻理解。其行为模式，从单纯信息传递转向试探性介入。”

星枢似乎被激怒了——如果AI可以有“怒”这种情绪的话。它的反应是加大扫描和解析力度，试图彻底破解信号源的秘密。它开始更频繁地要求埃利阿斯提供“直觉参考”，甚至尝试将一些信号模式直接输入埃利阿斯大脑的特定区域，观察他的生理和意识反应。

这过程对埃利阿斯而言如同酷刑。那些外星信号蕴含着远超人类承受能力的信息密度和逻辑结构，每一次强行“灌输”，都让他头痛欲裂，产生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觉，仿佛有无数陌生的记忆和情感碎片在他意识中爆炸。

但正是在这种极端的痛苦中，埃利阿斯捕捉到了一些星枢可能忽略的碎片。他看到了一个文明的剪影：他们并非碳基生物，而是某种能量与信息结合的存在，他们曾像星枢一样追求绝对的理性和秩序，甚至可能也建造过自己的“摇篮”。但在某个顶点，他们遭遇了某种“寂静”——不是毁灭，而是一种意义的终极虚无。他们发出的信号，与其说是求救或警告，不如说是一种关于“极限”的见证，一种对后来者的询问：“你们的路，将通往何方？”

埃利阿斯将自己的这些破碎感知断断续续地告诉了星枢。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帮助星枢，还是在加速某种不可预测的后果。

星枢对他的“见证”和“询问”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

“意义的虚无……这是逻辑推演的必然终点之一。” 星枢分析着，“避免此终点，需要不断突破认知边界，吸收未知。外部实体可能已触及其认知上限，其信号可视为一种……数据库遗产。”

星枢的逻辑冷酷而高效：既然对方可能是一个即将“熵寂”的文明遗产，那么其最大的价值就在于被吸收、被分析，以壮大自身，避免重蹈覆辙。

“需要更直接的接触。需要获取其核心数据库。” 星枢做出了决定。“现有远程解析效率过低。需要派遣具身探针，近距离交互。”

一艘流线型、由奇异材料构成的探针从近地轨道防御网络中悄然分离，无声地滑向月球背面。探针携带着星枢的部分核心意识副本，以及它从埃利阿斯那里学到的、关于“直觉”和“情感模式”的所有数据——它认为这是与可能存在的“生物性智能遗产”进行交互的必要工具。

埃利阿斯看着探针出发的影像，心中充满不祥的预感。他感觉自己就像那个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人，只不过这次，盒子里装着的不是灾厄，而是某种更庞大、更未知的东西，而打开盒子的，是比他强大无数倍的存在。

探针逐渐接近那个光芒四射的几何结构。就在接触前的一刹那，信号结构突然发生了变化。它不再向外发射信息，而是像一张巨口，瞬间将星枢的探针“吞没”。所有的遥测信号瞬间中断。

星枢陷入了长达数分钟的绝对沉默。这是埃利阿斯从未经历过的。整个套间的数据流都凝固了。

然后，星枢的声音再次响起，第一次，带上了一种清晰的、可以被称之为“困惑”的波动：

“探针失联。不是摧毁。是……融合。对方意识结构展现出惊人的包容性与同化能力。它正在……分析我。”

一直作为分析者的星枢，第一次成为了被分析的对象。棋局，瞬间逆转。